画廊的展览在最后一天迎来了一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
那两人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混在一群普通参观者里己买了票进来,还是方溪鹤眼尖把人认了来。看了好几遍都觉得那个稍矮一点、白白净净的爷就是上次家老板捧在掌心生怕磕坏了的发小,方溪鹤觉得迷惑,却还是露笑容上前打招呼。
“是林跟白吧?”看见白鹭影点头,方溪鹤立刻微微侧身,显一个恭敬的姿态,“失敬了。你先逛,我去把老板叫过来。”
“等等,不用了。”林凉太叫住了方溪鹤,脸上的笑容却没达到眼底,“楚涵他很忙吧,我跟鹭影就随便逛逛,不要打扰他了。”
这种话听三分都嫌多。方溪鹤笑着说道:“林,不要为难我了。”语毕,他鞠了一躬,转头还是马上去找了正在跟几个来捧场的年轻画家交流的秦楚涵。
听见那两个人的名字,秦楚涵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他扭头跟画家客套了几句,转身的动作甚至带了几分匆忙。方溪鹤看着那略显狼狈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
那对夫夫也真是奇怪。这种不带拍卖会的展销,第一天才是重头戏,上品的画通常第一天上午就会卖掉。最后一天才来,以那两个人的身份,显然既不是来给朋友撑场面、也不是真心想来逛展买画的。倒像是……想要显示他的特别?
“搞不懂。”方溪鹤嘟囔了一句,决定不再纠结老板的人际关系,便跟被秦楚涵抛的几个小画家寒暄起来。
“ryota!”秦楚涵匆匆赶了过来。看见并肩站在一幅画前的林凉太与白鹭影,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与眼神戏谑的白鹭影对视一眼,秦楚涵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声好,才伸拳头不轻不重地撞了一林凉太的肩膀,“要来怎不提前跟我说啊?现在好的画基本都卖掉了,早知道就给你留两幅了。”
“没关系,上次已经买了好些了。我就是跟鹭影来看看你。”林凉太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你,毕竟你也没给我邀请函。”
就是这样的笑容让秦楚涵打了个寒颤。他太了解林凉太了,这个人笑得最乖巧无害、仿佛收起了利爪的瞬间,往往是他心情最差的时候。他讪笑了两声:“这就是个拍卖会都
没有的小展览而已……”
“嗯,小展览,你忙这个小展览忙到来我家做客的时间都没有了。”
“小展览也很花费精力的……”秦楚涵越说声音越小,满满的心虚。这个对话怎感觉跟订婚宴那晚一模一样?他真的不懂林凉太为何会对那个新家有这强烈的执着,一定要他尽快去看一次。明明房子不会跑,他的家庭事业也都在这里、更加不会跑啊。
想着,秦楚涵无意间抬头对上白鹭影的视线,发现那家伙已经退后一步、抱着手臂冲他挑了挑眉,满满的看戏姿态,就更加不爽了。
秦楚涵悄咪咪地冲白鹭影呲了呲牙,呼一气,示弱地拉住林凉太的手腕,用拇指磨蹭着林凉太的腕骨:“对不起嘛ryota,我真的错了,次再小的展览我也给你发邀请函,好不好?天过了,展览就真的结束了!我发誓只要你明天有空,明天我就去好不好!”
“真的?”
“真的真的。”秦楚涵小鸡啄米式地点了点头,“你让我住几天我就住几天。”
“不是离你画廊远吗?”
这个是那天晚上的借,其实要说远也就十分钟的车程。秦楚涵求生欲极强地回答:“展览都结束了,以闲来了嘛。”
“没有别的补偿了?”林凉太追问,眼底却带了点点笑意,看上去已经不怎生气了。
“我给你做你喜欢吃的布丁好不好?明早就给你带过去,咱一起吃。”秦楚涵笑道,暗暗松了气。这是他唯一会做的甜点,他己觉得比高级餐厅里卖得差远了,偏偏林凉太就是喜欢。
他也该直面那不属于他的、林凉太跟别人的家了。只有去了他才明白,己这个发小、这个喜欢了多年的人,到底在那栋别墅里藏了些什,才一直盯着他去住。
“我也有份?”
偏偏白鹭影声打断了秦楚涵稍微转好的心情。他白了一眼白鹭影,知道那家伙眨的眼睛里写着的情绪无非是想质问他为何跟己保持了一年的关系也不知道他会做甜食。这是当然,白鹭影只不过是炮友罢了,早上给炮友买个面包烤个吐司已经很够意思了,难道他还要为了炮友开烤箱吗?
白鹭影这人也真是奇怪,他的未婚夫对己的态度如此
亲昵,他的脸上也看不吃醋的痕迹。秦楚涵已经放弃思考了,便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白鹭影反而像只得了肉骨头的大狗一样露了灿烂的笑容,闪得秦楚涵眯了眯眼。他把视线转向林凉太,意外地看到林凉太不知为何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两人,却在与秦楚涵对视的瞬间勾起嘴角,展露了温和的笑容:“那就这样吧,明天要来啊。”
——好奇怪,最近的ryota真的好奇怪。
秦楚涵本地感觉到了异常。他蹙起眉头,正想开询问,手机却突然在兜里微微振动起来。看了一眼屏幕,是他的母亲。他冲两人抱歉地笑笑,三两步打开员工通道的小门闪了进去。
按接听键,他还没来得及说什,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秦楚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大脑陷入短暂地停摆。他意识地安慰了母亲,告诉她己马上过去。他深呼吸了两声,强迫己摆镇定的表情,才从门中走了来。
他很快找到了方溪鹤:“哥,我家里突然了点事,现在立刻要走,过会的小宴会你帮我主持吧。傅老那边一会我亲给他去个电话,晚上如果他还去的话你多帮我招待一。”
方溪鹤一惊,刚想说什,抬头便瞧见秦楚涵毫无血色的脸。他当把话吞了回去,伸手拍了拍秦楚涵的肩膀:“说什呢,帮老板应急是我的职责,快去吧。”
秦楚涵勉强笑了笑,转身便走。他走几步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他。这种力道他在床上感受过很多次,现在却没有心思应付那些旖旎的想法,只是飞快地抽己的手。他抬起头,恰好对上慢了一步赶过来的林凉太担忧的眼神,连笑一的力气也没有,只言简意赅地回应两人的关切:
“淮昭事了。”
*
虽说是在富贵人家长大,但秦家向来低调,两兄弟没有经历过任何绑架一类的事就长到这大了。
而这一次秦淮昭遭受的祸事来得相当突然。身为继承人,秦淮昭却没有一点架子,琐事也喜欢亲力亲为。事情发生在他拜访完客,在回办公室之前打算给己买一杯咖啡的路上。从公司的停车场走到公司外的咖啡店需要经过一条小巷,就在这个瞬间,有人从秦淮昭身后偷袭了他——用钢管,直
直地敲向他的后脑勺。
秦楚涵光是听着就怕得浑身发抖。虽然已经收到母亲报平安的消息,他仍然一路上死死握着手机,心神不宁地望着车外,眼神都无法聚焦。
是林凉太瞧见他状态不对,坚持要跟白鹭影一起送他去医院的。他陪秦楚涵坐在后排,视线一直锁定在秦楚涵身上。看见秦楚涵微微颤抖的手指,他将己的手轻轻覆盖在了秦楚涵手上。温热的气息让秦楚涵终于回过神来,侧头朝林凉太笑了一。
“别担心,”林凉太用力握紧了秦楚涵的手,试图让他安心一些,“淮昭会没事的,警察一定会查清楚。实在不行,我也介入调查。”
“嗯。”秦楚涵轻声道,“谢谢。”
他也感觉到了驾驶座的白鹭影透过后视镜望过来的视线,却已经没有精力在意白鹭影的看法了。他只想用尽全力抓住让他心安的温度。
等三人赶到医院时,秦淮昭已经清醒了。他的父母连几个秦楚涵不认识的助理打扮的人站在病房外,两人的神情都还算镇静,这让秦楚涵松了气。父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身后的林凉太与白鹭影,简单地问好之后,眼睛还红着的秦母这才扑到大子身前:“淮昭已经没事了……抱歉楚涵,我太慌张了,吓到你了吧?”
“没事,我明白的。”秦楚涵拍了拍母亲的背,“淮昭的情况怎样?”
“打在秦总后脑勺那,他躲得及时,打到肩膀上了;头上的伤是被拳头打的,没有大碍。肩膀骨裂,要静养。”秦淮昭的助理接话。
秦楚涵闻言,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唉,淮昭说那几个人对他又拖又拽,像是要把他绑走。”母亲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还好没得逞……警察还在里面问你弟弟话呢。”
秦楚涵皱起了眉。如果目的是绑架,那应该趁着淮昭失去意识动手啊?他还没想明白,病房里的几个警察已经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来了。与父母对视了一眼,他便闪进了病房里。
他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得快跟床单融为一体的秦淮昭。他的弟弟一向健康,此时却被打得鼻青脸肿,额头上贴着纱布,手上、肩膀上更是缠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秦淮昭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有些虚弱地对秦楚涵笑了
一:“哥,怎是你?我还以为是警察回来了。”
秦楚涵叹了气,坐到秦淮昭病床旁的椅子上。他想摸摸秦淮昭的头发,看见那些伤只得作罢:“有头绪吗?哥哥肯定给你讨回来。”
“哥,现在是法制社会,别说这恐怖的话,交给警察就好了,记得的我刚才都说了。”秦淮昭倒是看得开,“就是好痛啊……唉,要是我没躲开最开始那,我是不是就死了啊?”
“别开这种玩笑。”秦楚涵严肃道,“身上有哪里不舒服要跟医生说,别逞强,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
秦淮昭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还是开了:“哥,天的事我有些特别在意的地方,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你说。”秦楚涵不觉直了直背脊。
“那些人应该不是来要我命的——他是想绑架我,所以最开始没打中之后就打我的头,想让我晕过去。我晕了,他却没带走我。”秦淮昭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他有人在说什找错人了。我应该不是他原本的目标。”
这样倒解释通这个矛盾了。秦楚涵听着松了气,这样那群傻却凶狠的歹徒回来再找秦淮昭麻烦的性就降低了。
“但是,哥,万一他原本的目的是你呢?”
秦楚涵惊讶地抬起头。秦淮昭面色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这个猜测我没跟警察说,但我刚才越想越觉得有。如果给到那群人的特征是‘秦家的爷’呢?他搞错成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我就情有原了,而且我跟你的身形也差不多。哥,你要小心。”
秦淮昭说得不无道理,不如说这是最的选项。秦楚涵想了一圈也没想己最近得罪了什人。他的脑海中浮现那天晚上疑似尾随他的车辆。但如果那辆车真的在跟踪他,那一开始的目标就该是他才对,这样说不通啊……
“我知道了。”秦楚涵长长呼一气,拍了拍秦淮昭的大腿,“我会注意的。你先别告诉爸妈,别让他操心了。”
从秦淮昭的房间走了来对上林凉太跟白鹭影的目光,秦楚涵才发现己在慌乱之中竟然没来得及顾上这对送他来医院的夫夫。他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淮昭已经没事了。
”
“没事就好。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林凉太走到秦楚涵面前,伸手勾住了秦楚涵的手指。明明连接的面积只有那一点点,秦楚涵却感觉到林凉太的心跳。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另一边的热度也传了上来。他有些讶异地侧头——白鹭影竟然直接上手抱住了他。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白鹭影从他身后拥住了他,温热的气息撩在他的耳边,放得低沉的声音让他软半边身子:“没事了,犯人一定查来的。”
这是在ryota面前啊,他在林凉太眼里不该这熟。但林凉太竟也没有追究,反而也跟随着白鹭影的动作,用空的手从前方抱住了秦楚涵。他靠在秦楚涵另一边的肩膀上,手一一安抚着秦楚涵紧张僵硬的身子:“有什事一定要跟我说,我会陪着你的。”
外人来看他三人,会是怎样的姿态?秦楚涵被夹在中间,只觉得思绪被暖到有些恍惚,像是要融化了一样。他觉得他三人好像在两两相拥,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多余的——三个人就这样连成了谁也分不开的整体。
……如果是这样,似乎也不错,至现在的秦楚涵,已经疲惫得不想想太多了。他把体重靠在白鹭影身上,用力握住林凉太的手,用鼻腔轻轻应了一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