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项友良似乎只爱工作,对活人兴趣不大,连亲儿子的养育也是放任式的,保障衣食住行和好学校,家里请小时工隔天打扫卫生做饭,项霁喜欢乐器就请最好的老师,偶尔关心下成绩,干巴巴地问一句“儿子最近有什么想要的?老师同学对你好吗?”,以至于项霁一直以为他爹是受了情伤,对爱情婚姻家庭都失去了希望,只是出于义务才带着他生活。直到一位漂亮的顾阿姨的出现,才打破了项霁关于他爹会将独身进行到底的猜想。顾阿姨有个很大众的名字,顾悠,人却很是稀罕,长得端庄优雅,走在街头十个人里总有两三个会多看她一眼,声音也好听,好像还是个高级工程师,才貌双全。他爹似乎是通过工作认识了顾悠,之后便展开了热烈的追求,而对方也是有来有往,虽然工作繁忙,还是很快便登门拜访。项霁见了顾阿姨,也见到了父亲从未有过的热切,饶是年纪尚幼,也直觉的明白二人真是情投意合了,而他也没什么好反对的。顾阿姨对他很亲切,却也不过分,没有作假讨好之感,而亲妈自从离婚后只是管他的抚养费,每年他过生日会寄礼物,平均半年会来看他一次而已。唯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位他预定的后妈也有个与前任生的儿子。他爹和顾阿姨结了婚估计也还是要维持工作狂的状态,这个“新的初中生哥哥”却是很有可能要真正闯入他孤独而平静的生活。于是,在顾悠带着儿子上门的当天,项霁尝试了人生中第一次离家出走。7月的B市天气十分难熬,若非必要,没有人会愿意出门,更不要提走在柏油路上了。然而十一岁的项霁却走得很快。他刚上完小提琴课,背着小书包,手上拎着琴盒,小脑门上的汗水也来不及擦,沿着圆嘟嘟的脸蛋滑下,将刚洗过的T恤都浸出了汗渍。今天是暑假第三天,他那据说成绩优秀性格良好的便宜哥哥就要上门了,他爹难得地嘱咐他要早点回家,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两个孩子也认识一下,一块玩玩,他却根本就不想见这个比他大两岁,已经是初中生的顾什么(那个字难写,他懒得记)。项霁个子长得有点慢,不算矮,但在班里也要坐前几排,两年前转学进来时也曾被班里的大块头欺负过,所幸他本人还算会打架,没真吃亏。但要是这个顾什么欺负他,他恐怕就打不过了。不是他瞎担心,而是他爹的承诺除了和钱相关的事情,就没准过。所以他决定今天不回家,在外边随便找个地方待着,等晚上顾阿姨走了,他回去就成了。至于如果他爹和顾阿姨要结婚,这个顾什么早晚会和他见面的事,项霁记得语文课上老师教过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中午的街上没人,只有蓝天白云大马路,以及地面附近悠悠荡荡的阳炎。项霁立志今天不回家,肚子却是不争气地饿了。他走进了一小片街心花园,停下脚步,放下琴盒,看了一眼几个月前过生日时他妈送的手表,时针正对着1点,距离他应该回家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没有乱闯,只是改往以前的家的方向走,两个家单看距离也就一站地。路旁的风景几年间变化不小,但他方向感很好,都还认得。比如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多了个天桥,比如刚才路过的书报亭,外面挂的杂志没怎么变。所以,项霁也知道这条路上既没有快餐店,也没有小餐馆,他只能喝水充饥,这么一想,不回家的心思就有点动摇——顾阿姨做饭很好吃,那天的醋溜土豆丝和京酱肉丝都比饭店的还好吃。街心花园的石凳灰不小,但又累又饿的项霁也顾不上干净,一屁股坐下来,躲在树荫下咕嘟咕嘟地灌下半瓶水,抬手胡乱擦了把汗,长舒了一口气,却是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这个街心花园是他还没上学时玩的地方,很熟,郁郁葱葱地小树林和草地也很令人放松,无所事事又疲倦的项霁很快便开始犯困,迷糊中似乎回到了还未远去的幼年时光,那时他话都还说不太利落,但是爹妈还没离婚,还一起带他出去玩过……就在项霁迷迷瞪瞪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拍他的肩膀,他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反射性地一挥手,却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对方的掌心温暖而柔软,触感却稍纵即逝。“啊,对不起,吓到你了?”不知何时,他身边坐了个陌生的少年,比他高不少,看起来像中学生,短袖白衬衣和浅蓝色牛仔裤十分清爽,容貌清秀,令人心生好感。项霁热得直冒汗,少年却像是活在春风吹拂的五月,白皙的肌肤上一滴汗都没有。“……你是谁?”项霁警觉地往旁边蹭了蹭,盯着眼前的少年问道。他想让自己听起来沉稳一些、凶一些,但是这个人实在很好看,他本能地觉得对方是个好人。“我叫顾涟。这是你的琴吗?”少年似乎看出了项霁的戒心,退开了一点,一手指着地上的琴盒问道。“是,怎么了?”瞥了一眼自己的琴,项霁很快又将视线挪回了顾涟身上。这名字莫名的耳熟,不过他现在也来不及细想。“嗯。那你是刚上完提琴课了?”顾涟点了点头,一手抱胸,一手支着下巴,明亮的双眸迎着项霁的视线,眼中带着笑意。项霁正要说“是”,转念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停顿了几秒,才试探着说道:“和你没关系吧?你找我有事?”他喜欢漂亮的人,但也不傻,不会轻易透露个人信息给陌生人……虽然顾涟报了名字,但依然是不认识的人。看着项霁故作严肃的表情,抿得紧紧的小嘴,顾涟不觉轻笑出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你是项霁,对吧?你爸爸……也是我爸爸了,是项友良。你不回家,我和爸妈都在找你,连饭都没得吃,你要说没关系吗?”项霁先是惊讶的张大了嘴,随即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是那个顾什么?”说完,忽然觉得这说法很不礼貌,赶忙改口道:“……我是说,顾涟。”顾涟,他的便宜哥哥,听了之后反而笑得更灿烂了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语调微微上扬,仿佛心情不错:“对,就是我。你上完课了,现在能和我一起回家吗?”项霁犹豫着要不要点头,他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要大中午地拖着琴盒,在外边挨饿也不回家,眼神游离地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道:“可以。不过……不过,你不是我哥。我就叫你顾涟。”“好啊,你喜欢怎么叫都成。我可以叫你阿霁吗?”或许是早就料想到项霁的态度,顾涟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模样,而是自然地问道。“哈?……哼,随便!”项霁愣了一下,想要拒绝——从来没人这么叫他,连爹妈都是叫他全名——看着顾涟上翘的嘴角,却是没能出口,心里奇怪为什么之前想象过的种种“兄弟相(打)见(架)”的场景都和现在差这么多,低声嘟囔着,勉勉强强地许可了。“嗯,那我们回家吧,阿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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