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显听指着他手指晃了晃,咬牙道:“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放下手,自暴自弃地捶了一下桌子,“我现在不正让事情回归正轨呢?怎么该掺和进不该掺和进的全都来了!”
“但是说不通呀!”逢软玉急匆匆道,“若是夫人早已离世,她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插手?”他不等程显听接下去,又说,“再者,我很早前的时候曾在……曾见过她一次,那时她已能力尽散,同普通修士无甚区别,秦娘娘失踪许久,没人帮忙,她能做到?”
“你太小看君率贤了。”程显听睨着他,“何况以魂魄入梦即可,她怎么做不到。”
一时半晌说通不通,逢软玉张了张嘴,倏地想起什么,扬声道:“对了!你有所不知,外面打了场仗!”
程显听一怔,顿时头疼起来,“什么?”
“我也不常到人间,因而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外头称为岭争,尸骸遍野惨烈至极——”
“我是问你谁和谁打!这怎么能打起仗来!”程显听气急直将两手拍得啪啪响,怒道。
意外的,逢软玉犹豫了,他思量片刻,缓缓道:“天界称是正邪阴阳之战。如同内山一役般,修士对魑魅魍魉、邪道。只是这场战火烧遍了九州……但是,”逢软玉噤了声,他一连“只是”、“但是”个没完,程显听还没来得及催促下文,他自己又摇头说,“罢了,岭争应当同我们眼前的事无关。只是人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夫人不见影子,她此刻同凡人一般,可能是在战前就过世了。秦娘娘为何也不见踪影……”
程显听顿时想起来,“难怪,她原是下落不明了。”他更加头疼道,“你知晓仙宫里有不属于此界之物闯入吗?难怪秦浣女不来收拾,外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都不见踪影,这么一比,这儿的也没就不算什么了。”
说罢,两人面面相觑,都接不上来了。
程显听心如乱麻,逢软玉更不是个能出主意的人,他此时此刻倒是希望陆厢在这儿,兴许能胡乱指出些他们忽略的主意……提起陆厢,那日酒局散场后他便不见踪影,总让人感觉有点不好。
程显听叹了口气,忽然两手握拳重重捶了下桌子。
“君率贤呀君率贤。”他嘶着嗓音,仿佛气极反笑,“程透若是还在仙宫里,一切都好说……”
说得口干舌燥,逢软玉舔舔干裂的嘴唇,他原想说虽不知青年具体是如何离开的,但他把仙剑也留在了家里,没有仙剑可乘,他一定走不远,现在去追兴许还来得及。可是看见程显听阴晴不定的脸,他从头到尾也没问过一句在此时此刻能否离开仙岛,逢软玉拿不定主意,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相对无言,没人张罗,程显听连口水也不给倒,逢软玉早已说得口干舌燥,干脆自己起身去够茶壶,刚一拎起来,空的。这也不出所料,他复又到厨房去,却连烧好的水都没有,无奈片刻,只得空着手出来。
他倚在门框上,抱起胳膊说:“哎,我告诉你件事,原是不该说的,但既是你,我想也没什么。”
程显听面无表情道:“有话直说。”
逢软玉又不着急讲了,嗅了嗅鼻子小声说:“你闻到没有,屋里有股淡淡的灰味。”
程显听维持原样坐着,两眼直愣愣地不知盯在那儿,隔过半晌才不咸不淡道:“狐狸鼻子灵。”
“你也不差。”逢软玉反讽道。
这屋子里比起初来时少了什么——亦或多了些什么味道。种种淡淡的,无所言说的东西裹挟在没有点灯的昏暗里。像是某种沉沉的死气,有个人似是一把盛大的火焰,在这儿燃完了烧烬了,只留下满屋子空荡荡的陨落,陨落。
“你没有他,你就不够‘活’。”
终于,程显听抬头看了眼逢软玉,他仿佛困惑般不知不觉地蹙起了眉,小声说:“是吗?”
逢软玉点点头,支起身子重新坐回桌前,清清嗓子言归正传道:“我刑满了。”
程显听反应不大,淡淡道:“恭喜。”
原以为是他还没反应过来,逢软玉有点气急,刚忍不住想扬起声音,程显听便又道:“接下来是谁?”
只能把提起的气强咽回去,逢软玉憋屈着呛了下,“小鬼王。”
“你没听过是自然,她可谓一战成名,但你那时不在人间。”逢软玉解释说,“她是个狠茬儿,许凝凝只会控尸,她不但会控尸,还被尊为鬼王,比许凝凝有用多了。”他眨眨眼睛暗示道,“来了一个更有用的,没用的那个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程显听却卯不对榫地冷笑道:“一个无名之辈,算哪门子的鬼王。”
“小鬼王嘛。”逢软玉嘟囔起来,“不过是个称号,不过就是这个称号,才显得尤为重要。若她只是空有名讳,许凝凝倒也不会着急,左不过是同现在一样,明上一个主人,暗里还是她在把持。偏生小鬼王虽出身低微,却不是个空架子,一山不容二虎。”
“我不和你弯弯绕绕的。”逢软玉说着,神情严肃起来,“我一离开,洪荒塔内势必又是血雨腥风,你得赶在这之前离开,否则仙宫易主,就真的只能等那位娘娘来捞人了,她会不会在意你的死活,想必你心里清楚。”
有程透前车之鉴,程显听只等着逢软玉叹了口气继续讲道:“你想想这是个什么地方,难道还想不出来吗?我听说早先更是有人离开了仙宫,却又回来了。只消放下执念,便可自行离去。”
骤然提起那已逝之人,程显听抿着嘴唇又是一顿。他半吸了口气,低声道:“放下执念,你说得这般轻巧。”程显听两手在桌面上轻轻地敲,“我执,法执。哪个不是执?”
“是呀……”逢软玉也颇为惆怅地点头应,“放下一个,又是一个,就连想要离开的心,都会再次成为枷锁。”他忘了壶里没水,伸手又要去倒,顺口道,“但是程透走了。”
话音刚落,逢软玉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手怯怯地缩了回来,睨着程显听不开口了。
程显听面上没有变化,反倒是揉了揉眉心儿接道:“也是,他大抵是心如死灰了吧。”
逢软玉见他如此,干脆心一横说:“那你呢?你想要把一切修正的心就是最大的执,比我执,法执还要深,还要浓。千百年来你什么都不记挂,睁开眼睛就是这件事,所以你不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