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蜃站在门前,低眉敛目,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老爷子打量着这装模作样的坏小子,瞧着倒是像人样了,但心里指不定怎骂他,他轻哼一声:“釉宝呢?”
俞蜃:“睡午觉。”
老爷子赶紧放轻声音,用拐杖指指里头。
王茉莉和赵阿姨都纳闷,老爷子脾气也太差了,阿蜃这乖,他怎还臭着一张脸,这老头真是古怪。这两人有话说,王茉莉干脆就上隔壁去剥剥豆子、聊聊天,也不想听老爷子发脾气。
等人一走,老爷子探头探脑地往楼上看,一点不见在门外的威风,凑上去摸摸俞蜃的脑袋,嘀咕:“高了高了,一就这高了,胳膊也壮实,唉,一眨眼都要十八了。阿蜃,你老实和爷爷说,这年打人没?”
俞蜃:“没有。”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欺负人没?”
俞蜃:“没有。”
老爷子:“放屁!转到一中的那两个孩子又怎着你了?我看着人,你老实点,别想着使坏欺负别人。”
俞蜃耷拉眼:“你什时候走?”
说起这事,老爷子乐了,嘿然一笑:“这蔫的样子,釉宝怎和你说的,居然说动你。”
俞蜃不想理他:“说说医生。”
老爷子这不笑了,摸去书房,找着舒服位置,再指使俞蜃倒水泡茶,等喝上了,正经说起医生的事:“外头请来的医生,只肯在洛京呆几天,看完釉宝就回去,不一定治好,但有希望……”
老爷子事无细,俞蜃安静听着,偶尔问两句话,等说了大半,茶续了一杯又一杯,楼上有了动静。
“釉宝醒了?”
“等她己来。”
老爷子在心里叹了气,眉眼间划过忧愁,沉声道:“也用不着非得呆到高中毕业,你要想回去,过完年爷爷就带你...和釉宝回去。”
俞蜃没什反应,只说:“听釉宝的。”
两人说了会闲话,谢瓷来了,又是“咚咚咚”的声响,直把人听得心惊肉跳,小姑娘走到一半就嚷嚷,不喊爷爷喊哥哥。
俞蜃去,把人接来。
老爷子气呼呼的,吃了点飞醋。
“爷爷!”谢瓷虽然不常想念爷爷,但忽然见到还挺开心,凑上去嘀咕,“我摸摸你,摸摸你。”
这是她特殊的打招呼方式。
老爷子习惯了,仰起脸让她摸,也看她:“釉宝也长高了,白白胖胖的,脸上有肉,这小子养得还挺好。”
谢瓷一呆,也不摸爷爷了,转而摸起己的小脸来,俞蜃把她的手扒拉来,往他爷爷脸上“啪”的一放,说:“他胡说,釉宝不胖。”
老爷子被打了脸,也不气,哄她:“爷爷瞎说的,釉宝漂亮着呢。”
“胖就胖吧,也没事。”谢瓷幽幽道,专心摸起老爷子来,“爷爷不乖,没好好吃饭,都瘦啦。哇,这里多长了六条皱纹!爷爷变成老头子!”
老爷子:“......”
谢瓷还知道安慰他:“爷爷就算变成老头子,也是有钱老头子。回了洛京,爷爷要多吃饭,和釉宝一样,白白胖胖的。”
老爷子眼眶一酸
,点头:“好。”
...
晚饭前,谢瓷和俞蜃呆在楼上整理箱子,顺便说悄悄话,谢瓷说:“哥哥,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每天……嗯,两个,不对,三个吧,早中晚各一个,你好好上学,我回来那天要来接我,我数数,周三就回来啦,才去三天呢。”
俞蜃:“知道了。”
谢瓷朝他伸一根小拇指:“拉钩,我很快就回来了,哥哥来接我,回来还想去划船,上次没玩高兴。”
俞蜃垂眼盯着那根绷得直直的小拇指,半晌,没和她拉钩,只轻声说:“如果你没准时回来,我会去接你。”
然后,再也不让你离开。
.
俞蜃送走老爷子和谢瓷,身影掠过清净的小区,在水屋前停,隔壁的灯暗着,赵阿姨门去了,他在夜色中站立片刻,转而进了水屋。
不多时,水屋二楼的灯亮起。
短暂的寂静后,二楼忽而传来大的声响。
此时,私人飞机里。
谢瓷耷拉着脑袋,心里一点都提不起要回洛京的喜悦,她满脑袋装的都是俞蜃,也不知道他回家没有,回家了做什,晚上会不会想她。
两人到底没有分离过。
真到了离别时刻,谢瓷心软了,拉着老爷子问:“爷爷,我真的不带哥哥一起吗?不会影响学习的,哥哥很聪明,他一个人我好担心。”
不怪谢瓷心软,老爷子也心软。
从小孩子没在身边,又经历了那大的苦难,现在被赶家门不说,连家都回不去了,见谢瓷闷闷不乐的模样,他哪放心,他比谢瓷更担心俞蜃的状态。这一遭,本就是为了试探他的状态。
老爷子考虑再三,还是输给谢瓷怜的眼神,说:“那我去把哥哥接回来,他看见我不高兴,爷爷去这等你。”
...
司机将谢瓷送回小区,谢瓷没让他跟着,她在这里生活了年,对这里的每一条路都熟悉,不用盲杖就安全回到家里。
谢瓷门时带了钥匙,她开门进屋,先喊了声哥哥,没人回应她,蹲身去摸玄关的鞋,俞蜃明明回来了。
在楼上吗?
这想着,谢瓷上了楼。
第23章 问我 只要她在身边,他就活着。
谢瓷有点发懵。
太安静了, 这安静不寻常。俞蜃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晴日里,他一个人的时候, 总会放着白噪音,听淅淅沥沥的雨声。
谢瓷沿墙,径直往俞蜃的房门去。
门开着,她抬脚, 被什东西拦住,蹲来一摸, 是本书, 再往前, 地面湿了一小块,玻璃碎片划过指腹,这地上一片凌乱,什都有。往里近了,她听到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从喉间溢丁点呜咽,压抑而绝望, 似濒临死亡的兽。
磕磕绊绊地路过这一地狼藉, 谢瓷在床上找到蜷缩的俞蜃, 他闭着眼,双手横在胸前,身体发颤, 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 甚至不知道她到了身边。
谢瓷脑袋嗡嗡的,无措地喊:“哥哥...”
俞蜃陷在混沌里,浮浮沉沉, 回到被那疯子抓去的那一晚,他坐在
那里,看着那一张张熟悉面孔朝他看来,六只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厌恶或恐惧,那几秒里,是他人生中最安静的时刻,安静过后,他的命运被宣判。
然后,再然后……
温热的泪水重重地落在他脸侧,划过眼角,一路往,他哭了吗,不会,他不会流泪,那是谁哭了?
俞蜃倏地睁开眼:“釉宝?”
他清醒过来,嘶哑着嗓子喊,她伏在他身上,用力抱着他,眼泪啪嗒啪嗒掉,说她不走了,哪里都不去。
俞蜃将她藏到怀里,贴着她的颈,用力张着唇,大喘息着,他又一次活过来了,只要她在身边,他就活着。
“...怎回来了?”
俞蜃哑声问。
谢瓷啜泣着应:“爷爷让我来接你,我一起回洛京,你陪我去看眼睛。你怎了,哥哥?”
俞蜃闭了闭眼,说:“我陪你去看眼睛。”
...
飞机上。
老爷子等得心急,这大半天了都没来,那坏小子总不又了什事吧?正想打电话问司机,两人来了。
老爷子板起脸:“看在釉宝的面子上才让你回去!”
不见两个孩子有反应,他拿眼去瞧——谢瓷牵着俞蜃,低着头,手里抱了个小木盒,俞蜃漆黑的眼看过来,瞳色较平时深,他平静地道谢:“谢谢爷爷。”
老爷子朝谢瓷努努嘴,问俞蜃:这怎了?
俞蜃摸摸她的头,说:“坐飞机,害怕耳朵难受,不想说话。”
老爷子轻嘶一声,头疼,忘了这一茬了,临时买票又来不及,在谢瓷这说了几句好话,便由着他坐到另一边去。助理拿来水和药,老爷子跟做贼似的,避着俞蜃和谢瓷,偷偷摸摸把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