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独退是一步也不退。
退不了。
大概是平时谢容华红衣宝刀的样子在北荒鬩修心里积威太重,但凡是个荒人,没有一个不怵她的。哪怕此刻谢容华已经摆明了到强弩之末。
然而龙困浅滩,余威犹在。
国师不剑时,没有一个鬩修敢贸贸然上去。
谢容华举刀劈,雪亮刀光在她手腕上溅鲜红一道血光:“晚辈以归元刀鬩修亡灵为凭,恳请此地前辈英烈,与我共赴此浩劫!”
荒人诞生以来,已有数千年的时光。
数千年以来,有一代一代驻守在此的凡人兵士,天才修者奔赴往北疆前线,有些活来,功成名就;更多的却是死在疆场之上,默默无闻。
至死亡魂仍不肯消散,必要亲眼见着北荒覆灭,九州安稳无忧的那一天才愿意重新转世投胎,重历轮回。
谁也想不到谢容华敢大胆至此。
谢容华却抹唇重重笑了。
亡灵是邪祟不假。
但论起借此地英烈亡灵的一臂之力,她太平刀上留过多鬩修性命,为护边疆安定付过多心力?
有谁敢比她更无所畏惧,有谁敢比她更堂皇正大?
一声低沉怒吼回荡在西荒的雪山山脉之间。
如蛰伏在山脉中数千年之久的龙被惊醒,带着唯我独尊的龙威惊怒发一声长鸣,预示着暴怒的龙即将撕碎那个不知好歹和敬畏的入侵者。
镇江山的剑锋高高斩。
谢容皎分明身在人间,连人间的至高峰都没摸着门,依然老老实实待在雪山半山腰那里,那一剑,却好像是从天际斩,乌云撕开一线,容璨亮的一片剑光透过乌云,银水瀑布一样倾泻而,照耀到雪山山巅,明亮不直视。
是黑夜里的第一束亮光。
雪山上所有的动静都安静了。
没有刚才仿佛随时要倾塌着钻一条龙的山石崩裂声,没有鬩修军队行进时靴子踩在冰雪上的梭梭声,没有大乘强者拦路时兵刃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只余一道雄浑声音回荡在众多雪山之间,非男非女,久久不散,如西天佛界传来的暮鼓晨钟,震耳发聩。
问:“天上剑为何来人间?”
天上剑为何来人间?
这其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天看凡间,众生平等。
是生是死,是兴是衰,是存是亡早就是宇宙三千大道运行之间划分规定的轨迹。人族的种种努力挣扎,推动着这个世界的前行,样是按着轨迹的辙痕来行走的。
天看人间,看人族定哪个生哪个死,哪样牲畜吃,哪样植物看观赏,什人为族之人当互相扶持,什人为异族之人至死方休的条条框框。
多笑。
天只要足够的公平公正,不偏不倚。
天上剑为何来人间。
谢容皎没有处搜寻发声之人的痕迹,也没有为己陷入一个全然安静的世界而惊慌徘徊。
他只是提着剑,一步一步往因灵力受限不得飞掠而上的雪山山巅走,一边走一边平静回答:
“这是人间一剑。”
“人间事
,人间毕。”
人间事归人间剑,管天上什事?
站在天的角度看人,是很笑。
而站在人的角度看人,再笑也要往前爬。
茫茫风雪,天大地大之中,唯有一片高得望不见顶的山连绵起伏,除素白一色之外别无其他,孤独苍凉得令人心惊。
红衣年登山的步子却很稳,一步一步,仿佛走到天荒地老,永无悔改。
因为人间有一面之缘两句说笑的路人,有志趣相投相交契阔的友人,有血脉相连温情融融的亲人。
更有死生与共,执手相随的挚爱之人。
这点点滴滴,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意义。
天怎想,怎看的人。
关他屁事。
话一,谢容皎原本如水中看花,雾里见月的不真切感如逢上日的云雾水汽,立马消失得干干净净。
响动又响在耳边。
谢容皎还是在那个前有狼后有虎的半山腰难关,被前方两个大乘,后面一堆越来越挤的鬩修目光炯炯盯着。
两个大乘掌心里渗冷汗。
方才年的一剑,简直真的就是只向了斩山斩雪斩云一样的纯粹,余波甚至没危及着他什,直接往天上去了。
这不让鬩修为之庆幸。
因为等这一剑毕后,年的气势节节攀升,仿佛之前的种种苦战都不存在,回到战力最巅峰,状态最饱满的时候。
也许比那时候还要高一截。
鬩修不敢说,因为他看不透。
到这个节骨眼上,鬩修已经不在乎己被年狠狠打了脸面。毕竟脸面对于鬩修来说是个很薛定谔的东西,在意的时候重若千钧,比起己性命的时候又连个屁都不是。
他低头,尽量抑制着己嚣张的气焰,来告诉谢容皎他的服软,侧身让一条路来:“前辈请过。”
谢容皎不看他。
雪山很高,若要走到雪山的山巅所要花费的时间仍然不。
既然如此——
谢容皎飞身而,被风舞得张扬在雪山间的鲜红衣角如展翅的凤鸟,衣摆上金线粼粼,像是凤凰羽翼上华美的流光。
鬩修有点搞不明白谢容皎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要不是脑子不好使,怎会将千辛万苦走到现在的成果半途而废?
明明是胜利在望的时间。
谢容皎手中长剑的剑光从他衣袖之间喷薄而,明日东升,光辉旭旭!
谢容皎第一剑斩雪山山腰,攀升而上,想要斩落天际的乌云。
而他这一剑往几万尺横斩而去,从着雪山山脉中的灵脉来源而斩!
剑光并不停留在雪山山脚上做纠缠,极快地窜起,像是明日一路从山脚上攀爬而上,终要高挂到雪山山巅!
江景行和摩罗虽一心沉浸在打斗之中,这样大的动静不会注意不到。
摩罗脸色更青。
江景行唯恐他不昏过去似的,火上浇油的事情做得那叫一个不假思索:“我十八年前成圣的时候,是不是北荒认为我是九州这边来阻碍你的天命之人?”
难道不是吗?
最先做
这个预言的是法宗的老宗主。
后来结果也的确证明了法宗老宗主真是慧眼如炬,看破天机。
摩罗并不想回答这个达成共识,有辱智商的问题。
江景行笑了。
像是守护一个十八年不为人知的秘密后,终于堂堂正正揭开幕布,让人欣赏和他猜想截然相反,却一样的光华美貌秘密的得意:
“十八年前我成圣,并没有成圣天象。”
摩罗在百忙之中仍不忘掀起的一边眉毛,充分作证他对这个消息的讶异。
因为去问五岁的小孩都知道,十八年前江景行成圣,五色神光铺满半个天际,张扬向世人宣告着天未亡圣境。
“那是凤凰的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