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她,”豆卢宝道,“以她的本事倒也当得,只是不知她这样的身,如何进得了这大安皇宫呢。”
“宝掌柜说的是,”狄秋点点头道,“所以我日见她,倒也没敢上前叙旧,与她只点头示意,而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豆卢宝点点头,想了想,她又道:“管宫里怎新鲜,最近不太平,虽说已经恢复了每月的灯会,但到了年底事情多,我看若是没别的事,咱就不要乱走了。”乌满撂了筷子,问:“你这话什意思?”豆卢宝歪头道:“狄秋父亲遇刺一事仍未水落石。这国都不安定,要我说,这除夕宫里的夜宴,咱最好就别去了。”若论往常,豆卢宝是县主,品级不够倒也罢了;而如她是郡主,照规矩,这除夕夜宴是要参加的。见乌满若有所思,豆卢宝便道:“就说是为着我爹爹的忌日,或者就说我病了,你得照顾我,找个借搪过去就是了。”乌满皱了眉头,只向豆卢宝轻轻摇了摇头。“那宴会有什去的?”豆卢宝道,“在家里和我守岁,正好也给我爹爹上香。对了,咱还以把阿貅放来玩一玩,这样不好吗?”乌满只道,她是南诏主,不去怕是对南诏不好。如此,豆卢宝也只得说,速去速回,路上小心些云云。另一边,狄秋的神色竟有了几分凝重,她问上官执道:“除夕那日你是如何打算的?”上官执道:“倒也没什打算,左不过圈在画院画画就是了。”狄秋想了想,便道:“除夕那日我在宫里当差,若没别的事你也不要来走动了。”上官执笑了笑,问道,这是为何?狄秋想了半天,见上官执似笑非笑的一张脸,脸便红了一层。半晌,她才道:“那日、那日人多,我想等我换了班就去御画院找你,找你贺新岁。行吗?”上官执给狄秋倒了杯茶,柔声道,这有何不?你若来找我,我等着便是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得飞快。庭院里大树盛绿的叶,黄了又枯,枯了又落。天气一日一日冷起来,几场秋雨之后,就叫人觉着不穿棉衣是不了门了。
宝月坊的生意越来越好,豆卢宝进了好些银钱,于是又盘了间酒楼,越到了年底越是忙碌。
样也忙起来的还有狄秋与上官执,宫里年底事情多,也是寻常。
不过这乌满竟也有几次被召进宫里,豆卢宝问了问,原是几个外的质子也
都被召进宫里觐见,想来也是寻常。接着又是置办年货。
乌满畏寒,府上便多进了好些炭火,乌满的房间总是暖洋洋的。
乌满说南诏一年季花开不断,又提议在这暖屋里放些腊梅一类的鲜花,如此,尽管一天冷过一天,这乌满的房里不但暖和,而且总有花香扑鼻。豆卢宝偶尔闲暇时都不回己屋里,就赖在乌满这里。两个人像平日那样看书做工,有时商讨着府上要准备的年货,一转眼,又是大半天过去了。肉脯菜蔬、棉衣炭火等物备好备齐,转眼便到了年。豆卢宝原是不想去这除夕晚宴,她有她的打算。这乌满又执意要去,豆卢宝心里又是一万个不放心。除夕,又是大雪,才是上午,天地却都昏暗起来。乌满给豆卢宝系斗篷的带子,系紧了,却又解开。“怎了?”豆卢宝笑道:“又不想我去了?”乌满也不说话,只担忧地看着豆卢宝。“没事,”豆卢宝笑道,“小满莫要多想。”乌满皱了眉头,道:“你这聪明,应该知道……”没等乌满说完,豆卢宝便抬手合了乌满的嘴,又靠近了些,几欲贴着她了。豆卢宝故意要离她这近,舍不得放过她脸上纤毫变换的神情。人人都道南诏主年冷淡,豆卢宝却怎觉得,乌满面上孤傲不喜与人亲近,心里却像是有团火总在烧着似的,总暖着己。耳语一般低沉,她的语气却又是温柔地不得了,乌满看着豆卢宝亮极的眼睛,心里又是珍重又是不舍。只听豆卢宝轻声说道:“你千山万水地来这遇见我了,后头有什千难万险,我还不和你一起渡过去吗?”说罢,豆卢宝轻轻抱住了乌满。没系好的斗篷滑了去她也不在意。没人在意。乌满怀中一团温热,她忍住涌上来的复杂情绪,回手紧紧抱住了豆卢宝,一点都舍不得放开。豆卢宝没准备,一被紧嘞地呛了气,但随即把头埋在乌满的颈窝里,闷声笑着,轻轻拍了拍乌满的背。千山万水地来了,千难万险,我陪着你就是了。
第39章
又是一年除夕晚宴。要等王公大臣落座就要大半个时辰。
“我就说了这晚宴没什趣的。”豆卢宝对乌满说道。
祁王、长公主、三皇子等一干亲王与几个外的王子已经落座,只在等余的一些官阶一品的文臣武将入场。
皇上皇后还没到场,照规
矩,在皇上没旨赐宴前,众人不许吃桌子上的吃食。
不过有些聪明的人也会偷藏些点心给主人垫肚子。
这不,坐在乌满旁边的长公主就往三皇子的手里偷放了小块酥饼。
三皇子人小,嘴里嚼着饼用手也捂不住,脸颊还一鼓一鼓的。
豆卢宝还看到,还有一个新封的年轻郡王手里藏了小块点心偷偷往嘴里送,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笑。
“你饿不饿?”豆卢宝低声问道:“这皇上皇后还得一会才来,我这有几块果子,你吃不吃?”
乌满在大氅面去握了豆卢宝的手,低声道,不饿。豆卢宝倒是有些饿了,便也偷吃了几。坐在对面的祁王也不顾皇上皇后未到,竟顾斟酒,一饮尽。
一旁有太监劝了一句,但祁王也好似没听见一般,反而骂道,本王想喝就喝,要奴才多嘴。
真是放肆,豆卢宝在心里叹道。倒也没其他的人敢上去劝说。
祁王只喝了两杯酒,眼神恍惚起来,神色似是醉了。
再一杯酒,祁王竟然拿着酒壶,径站了起来。
此时入宴的人基本都已坐定,只看着祁王如此行事,未等皇上皇后到来竟就擅离席。
众人皆看往这边。余光瞥见祁王走走停停,竟往己这边来了。
豆卢宝暗叫不好,但那祁王一副醉态,原是往长公主与三皇子那边去了。
豆卢宝稍微安心了些,但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这祁王斜了长公主与三皇子一眼,长公主不甘示弱,也回瞪了祁王一眼。
那祁王丝毫不在意一般,他摇摇晃晃,竟往豆卢宝这边来了!“郡主,这个年岁该嫁人啦!”
祁王高声道。众人低声议论纷纷。
豆卢宝皱了皱眉,心道这祁王日抽得什疯?平日己好像也并未得罪他。
不想,看那祁王年近十,竟借着醉态,继续扬声道:“莫不如到我祁王府做个侍妾,把你在万红楼学的本事都让本王见识见识!”
这般轻浮,未等豆卢宝说什,一边的乌满倒是蹭地站了起来,眼睛盯着祁王不放,目光阴寒至极,似要把祁王千刀万剐一般。殿内都
安静来,众人都抻着脖子看这边的热闹。见乌满的手已经按住了怀里藏着的匕首,豆卢宝赶紧也站起来,她拉了乌满的衣袖,轻声道,算了吧,莫要理他。未等乌满说什,那祁王眼睛又勾勾看向了乌满,他又是一番轻薄道:“南诏主,我看你也别回南诏了,直接入宫封妃与我大安和亲吧!”这豆卢宝也忍不住了,反正是祁王无礼在前,她忍不住高声骂道:“除了闺房里那点事,祁王脑袋里还装了别的东西?”
听闻这话,祁王似是大怒,他把酒壶往地上一摔,怒骂道:“夜真是放肆!”
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上去收拾那酒壶的碎片,却被祁王一把扯了领子,那祁王对着小太监怒吼道:“圣上呢?怎还没来?”
小太监颤抖着说道奴才不知。豆卢宝这才想起来,夜皇上与皇后似乎是迟了时辰。
一个稍微有点资历的太监赶紧上前,轻声道,圣上与皇后娘娘是在路上耽搁了。
那太监话音未落,众人忽闻殿外一声极高昂的哨声响起。哨声尖锐,回音在大殿内久久不散。
那祁王忽然就清醒了过来。豆卢宝心里一紧。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祁王从桌拿一把长剑!
祁王似是梦醒大怒,抽那剑,一剑就近,刺破了那太监的喉咙!
鲜血喷,一边小太监也管不得那酒壶碎片,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了。
众人哗然。
乌满皱了眉头,伸手将豆卢宝护在身后,又退了几步,看了看长公主与三皇子。
三皇子刚满十岁,吓得要哭,被长公主捂了嘴。祁王拿一只竹哨,吹了一声。
哨声一响,竟有军队打扮的士兵带着兵刃,从殿外冲进来,将坐于席上的皇亲国戚与一品朝臣围了个水泄不通。
祁王举着剑,高声道:“各位莫怕!夜若平安过去,本王不会亏待各位。”
这般清醒,哪里来的酒醉?祁王造反了。豆卢宝看着面前的兵丁,心里也忐忑起来。
乌满面若冰霜。
豆卢宝站在她后面,见长公主抱着三皇子,面色虽不甚惊慌,但手臂与肩膀也是因恐惧而轻轻颤抖着。
乌满一面护着豆卢宝,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公主与皇子前
面。
那个刚刚偷食的年轻郡王血气方刚,见祁王生事,忍不住道:“乱臣贼子!这大殿岂容你放肆!”蠢!豆卢宝忍不住在心里骂道。祁王听闻,执剑上前便要了结此人性命。那郡王原也是个会功夫的,才敢如此行为。转眼兵刃相接,二人打起来了。但祁王与执兵刃的副官一起与那郡王打斗,郡王寡不敌众,几便被一刀取了首级。那脑袋砸在矮桌上,把一盘点心砸得粉碎。有人见此惨状,不禁昏了过去。“奉劝各位,莫要做蠢事。”祁王又道。几个一品武将都没敢轻举妄动,那个郡王空有一腔热血却不识时务,意气用事平白丢了性命,豆卢宝心里一阵叹息。见殿内已被控制,祁王拿着剑,与领兵的副官交代了几句,便大步走了大殿,往皇帝宫殿的方向去了。
第40章
“各位莫要惊慌,在也是听命办事。”那个副官对众人说道。
众人神色各异。早料到祁王要反。看来前些时日,首饰铺子短缺的铁器应该就是被祁王收走,拿去打造兵刃的。
那副官先是把皇室的人与朝臣分成两拨,然后,又把朝臣与朝臣的家眷分成两拨。豆卢宝、乌满与皇子公主、几位郡主以及郡王,还有外邦的王子分在一起。接着,那副官对着朝臣宣布,支持祁王称帝的站到左边,冥顽不灵的站到右边。豆卢宝在心里冷笑,这祁王做事就是太急,实在难成气候。朝臣一阵窸窣。半晌,众臣在原地打转,竟无人移动。见如此情况,那副官竟直接走到家眷那边,提溜了一个诰命夫人来,举剑便架在了她的脖颈上。那诰命夫人一声惊呼——老爷!副官厉声道,若不表态,这谁谁家的家眷便要遭殃了!那夫人中的‘老爷’是一品太尉,他眼见夫人性命不保,还是犹犹豫豫,站不定位置。眼见如此,那副官面色狰狞,一抬手,长剑便贯穿了那诰命夫人的胸脯,了结了她的性命。豆卢宝与乌满对视一眼,皆目有怒意。这副官与祁王真是一路货色,行事急躁也罢了,竟滥杀无辜,如此阴险狠毒。眼见那夫人软软倒去,血流满地。见这惨状,部分家眷以及一些年轻的郡主也惊叫哭喊起来,听得人心惶惶。其中,有个夫人竟呼喊了一句‘妾身不连累老爷!妾身去也!’喊完这话,她身子一紧,竟发了力,一头撞死在殿子上。这,那朝臣的脸色就
十分有趣了。豆卢宝皱了眉头,看了看乌满,她眼里也有了几分凝重。乌满隔着大氅,牵了豆卢宝的手,两人的手都有些冰凉,相互握了一会,倒也回暖了一点。那厢,朝臣依旧没分个左右来。片刻,一个资历颇深的太保突然高声道:“三皇子年幼,祁王登基是早晚的事,各位僚还是早决断的好。”说罢,他款步走到了左边。他每走一步,兵刃便远了他几分。见此,那副官似是十分敬重地抱拳行礼,说道:“太保见地深远。”这般,又有几员将军与几个文臣站到了左边。原是如此,豆卢宝心中暗道,我说何必急着杀人见血,原是在这里候着呢。但站到左边的依旧是数,绝大部分的朝臣依旧在原地打转。见此情况,那副官也焦急起来,他高声喊了几句‘莫要犹豫’‘识时务’云云,但也没起什作用。豆卢宝紧绷着心思揣度局势,突然,她觉得手里一空,是乌满放开了己的手,手里又一沉,那乌满似是了个荷包在己手里。豆卢宝伸手去那荷包里捏了捏,里面装的是满满粉末状的东西。与乌满二人对视一眼,,稍微想了想,豆卢宝便知晓这荷包的用意。那副官见剩的官员纹丝不动,便又去了那家眷堆里,又拉一个妇人,举剑便要砍了——且慢!不想,站在皇室那里的乌满突然喊道,打断了副官的动作。
“你是何人?”副官厉声道。
马上就有属道,这是南诏质子。
副官皱了眉头。见乌满要走兵刃围困,副官连忙与士兵喊道莫要伤她。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
如此,乌满竟推开了重重兵刃,边说边走了来。
“你莫要多管闲事。”副官又厉声道。
乌满信步走向家眷之中,似是登徒子一般,捏捏这个哭花的脸蛋,又拢了拢这个稍乱的头发。
“我就是多管闲事,”乌满冷声道,“不得不说,你大安祁王的手段未免也太蠢了些,我实在看不去,就想帮着你一把。”
乌满似是还嫌不够。也有家眷并未被这阵仗吓倒,只面色一派严峻,乌满便在这人的肩与腰上又多摸了几。
“夫人好美。”乌满眯了眼睛说道。
见乌满是女子,那夫人只瞪了她一眼,也并未发作。
“说废话,
你快回你该去的地方!”副官皱了眉头,见这南诏质子几分妖邪气,声音也严峻了许多。
殿内还有些低泣的声音,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五的女子,竟也身穿诰命正服。
乌满蹲来,用衣角擦了擦她的眼泪,轻声道:“莫哭了。”
豆卢宝眼睛转了转,眼圈一红,竟也啜泣起来。
全殿都注视着这胆大包天的南诏质子,也无人在意豆卢宝的哭泣。
豆卢宝眼泪止不住,一边哭,一边还用身边人的衣袖擦泪。
“我若是祁王,定要被你气死,你这逼人表态,根本就是把人逼上绝路。这铲除异己之事,等到祁王真的登基了也不迟,如威逼所有人都站在祁王一边,也难保将来不会叛变,你如此行事,于祁王所谋之事不利,于你更是不利。”待所有家眷都被乌满‘关照’了一遍后,乌满边说边又到了朝臣那里。乌满边走边与副官道,“这般逼迫群臣,将来事成之后,你难保不会被报复,祁王要你做此等作之事,确也是没打算给你活路。”那副官眼中一凛,他眯了眼睛,道:“那你有什好法子?”不想,那乌满走近了还在原地的朝臣,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了一个太尉。那太尉怒目相对,没等他发作,乌满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打了另外一个白发苍苍的太师。“堂堂大安!如此群臣!”一边说着,乌满又给了旁边的司空大人、司徒大人各一个耳光。“满道义!遇事犹豫!何其笑!荒唐至极!”乌满运了内力,不消一会,数十位朝臣,不论年纪官衔,统统被乌满打了嘴。一时间,大殿内响起一阵‘啪啪’的扇掌声。文臣各个呆住,不知是何用意;有武将被打,要还手,但心中又介意着‘不与女流之辈较劲’的理,竟也就白白挨了乌满这一掌。打完了。乌满面色不改,无事一般,又信步走回了豆卢宝身边。豆卢宝赶紧查看乌满的手,乌满手掌红成一片,豆卢宝捧着乌满的手不住吹气,并喃喃道如此用力作甚,这手要疼死了。“发完疯了?你还未讲这好法子呢。”副官冷笑道。乌满冷了脸,握紧了豆卢宝的手,连看都懒得再看那副官。
“你如此冒进,又异常蠢钝,真是不知怎混到现在的,”
豆卢宝忽然与那副官高声道,“这好法子就是你即刻裁。跟了祁王,你早已是
死路一条,还不如受些折辱。”
被个小丫头戏耍一番,那副官气得满脸通红,但一想到正事还没办,他压了压火气,与那群臣怒道,赶快站边,否则就是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