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何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林绪大脑的逻辑链条以非正常速度激烈旋转着。
来人敲了门,说明不是和付竞宿舍的人,他语气恭敬,但第二句却没有在句前加主语,笑又年轻的声音有几分故作刻意的亲切,不仅让他耳朵听着格外的不舒服,还让这个看似很正常的小短句平添了几分朦胧的暧昧。
夜半造访,已然是不合规矩,不多问两句就要推门进来,要这个人就是不讲礼貌,要就是别有所图,而之前他既然用的敬称“付编”,那现在看来,很明显就是别有所图。
不管那人图什,他都决不允许己的人吃亏。
万般思绪,一瞬闪过,对方话音一落,林绪的眉头,就因为极度担忧付竞的安全而拧起了疙瘩。
林学长神情不悦的问:“这都快一点了,怎还有人敲你的门?”
“等会!”付竞先朝外喊了一声,然后起身床,边往门走,边端着手机跟林绪解释:
“他是电影的男主演,刚才跟元导吃饭去了,来得晚了点,我俩提前说好聊一接来的戏。”
“什时候聊不行?非大半夜的聊?睡觉的时候聊?不打扰别人休息吗?”林绪听这个“我俩”,听得特别不舒服。
“这演员挺敬业的,后几场戏压力太大,也是睡不着吧,而且演员拍戏不分昼夜的,”付竞站在门,笑道:“哪像你似的朝九晚五有固定的时间点啊。”
“一个月三十天我有二十九天都在加班。”林绪越来越不满意付竞这明显袒护门外那人的语气。
“嗯?”付竞听林学长这酸味来了,忍不住逗逗他:“那剩一天呢?”
“剩一天,”林绪单抬了眼皮,“实在想你想得工作不去了,只好扔工作,专心致志的想你。”
付竞笑声沉闷,不好意思的低头搓搓脑门,顺势抹了把脸,降一片臊红。
“好了,”付竞笑笑:“先挂了吧,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我跟他聊完也就睡了。”
“我陪你,”林绪晚特别执拗,他直接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支靠着台灯,侧身躺在被窝里看着付竞,声音温柔:“小付,我还没见过你认真工作的样子,你放心,我不打扰你,我就当个旁听的。”
乖巧的林学长晚格外的爱,付大爷心里软得不行,他把手机放在书桌上,也支起来,跟人摆摆手,笑着逗他:“行吧,拇指姑娘,那我就先把你放在这了。”
林绪笑着点点头:“好。”
付竞在的宿舍还算宽敞,布置的像值班室,两床两桌,桌靠床,没椅子,卫生间也在室内,比之前村里住的有大老鼠和蟑螂的房子要好。
何盛来找付竞聊戏的时候进来过几次,之前每次曾式也在,仨人聊的时候比较多,天知道曾式跟着别人串去了,他是特地拖了一会时间才来的。
他经纪人从酒桌他跟付竞搭话那天就警告过他
,叫他别来,如果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他担不起那个责任。
煎熬多年才走到天,何盛是个聪明人,他也没打算来。只不过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了就想要靠近,他是个对己欲望很诚实的人,表白也好,跟人和好保持距离也好,都是他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
做不成恋人,当个亲密点的朋友也好,何盛在付竞给他开门那一瞬间,看到对方明朗带笑的脸时,这个念头差点又动摇回去了。
“等久了吧,”付竞有点抱歉己打电话叫人在外头等的,开了门侧身给人让了让:“进来吧。”
“刚才吃饭有点晚了,”何盛手里拿着剧本,也笑跟进来:“没打扰您吧。”
“没有,刚才有点事,”付竞给他指了对面曾式的床铺:“坐老曾那吧,他晚点才回来。”
“不是说要去喝一晚上酒吗,”何盛坐过去,边笑边溜了眼剧本,然后仰脸朝站在床前的付竞半开着玩笑:“付编,咱俩晚有得聊了,我天拍戏累的够呛啊,我一会要是倒这了,你得记得帮我盖被子啊!”
“放心,”付竞也跟他笑着开玩笑:“我要瞧见你困了,第一个把你轰去!”
何盛哈哈笑了几声,随道:“这屋就咱俩,你不是第一个吗!”
“不,”林绪的声音突然在付竞床头的桌前响起,身体无法穿越屏幕移动过来,但传播回荡在突然静谧来的屋子里的声音,却存在感十足:“还有我。”
何盛正上咧的嘴角一抽,半探着身往那边瞧了眼,才发现对面桌上的手机里还装着个人。
那人正襟危坐在一片漆黑,仅有旁边的一盏不算明亮的台灯将光打在他的身侧,半边照亮半边影,具体长什样何盛没看清,反正知道那人皮肤挺白,乍一瞧森森的,男版贞子似的。
林学长又从被窝里爬来了。
还抱着枕头挡住己的前身,只露了一张半明不明的脸,一本正经的干着幼稚事,付竞没忍住一笑。
本来不想给别人看林学长晚上这的样子,但见人既然要刷存在感维护己的地位,付竞就挺配合的举起“林绪”给何盛看。
“介绍一,”付竞笑着抬手给何盛指了手机里的人,语气宠溺:“这是我林学长。”
“你好,”林绪万年不变公化式微笑,招手冲眼前的潜在威胁打着招呼:“我叫林绪。”
怎……又成三个人了?
何盛脸上的笑容凝了凝,随即展开,他连忙起身,笑着跟人客套:“您好,我是何盛,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了,我改天再来好了。”
“没事,”林绪笑容掬:“小付说你要聊剧本,正好我也想听听。”
笑话!
改天再来?
那岂不是还要大半夜敲付竞的门跟他独处?!
“不了不了,我还是走吧。”何盛觉得有点尴尬,对方这人姓“林”,显然就是付竞之前说过的“林人”,单恋是
单恋的,想跟人多聊是想多聊的,但正主在这,难免会有点不在。
“我说了,没事,”对方越是尴尬,正主笑容就越发温柔:“小付,把我放你俩中间的桌子上好了,何先生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您都不介意,我有什好介意的。”何盛听人称呼这一声“小付”,无奈的笑笑,还是坐了来。
“接来的戏到了警方调查毒|品的时候了,之后就是抢劫,被逮捕,坐牢,”付竞听这俩人对话挺有意思,很久没感受到林学长护犊子的偏爱了,他其实还挺怀念从前的,付竞把手机放床头上,笑着跟林绪招了手,拿过桌上的剧本掀了掀,抬头问何盛:“你还有哪里有困惑?”
说到正经事上,何盛也没再想那些别的歪心思,也收起了笑脸,跟人严肃的聊起来:“我有点不理解为什要安排抢劫这一,姜河现在已经不差钱了,如果要送周琦礼物,为什不直接派人买了给她?明知道己处境危险,还要故意做这种投罗网的事,姜河不像是随意被人怂恿就丢了理智的人,我有点无法理解他当时的心情。”
“这个问题问得好,”付竞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说:“我没想到你还想得这深。”
“我现在就是姜河,”何盛笑道:“我得明白我做这一切的原因是什。”
“那你觉得,”付竞问:“姜河是个什样的人?”
“一个被命运摆弄的悲哀的人,”何盛说:“如果没有这份悲哀,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嫖|娼赌博,贩|毒杀人,无恶不作,这种人没什好情的,到……是现在为止,我仍对这个人物,有点恻隐之心。”
“是吧,”付竞笑了笑:“是因为他始终惦记着周琦,人作恶多了,稍微展露一点的善意,就容易颠覆别人对他的印象。”
付竞跟何盛讲,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和恶,姜河是个十分复杂的矛盾体,与其说他被怂恿抢劫,倒不如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我毁灭。
姜河是个聪明人,从他打探到警方已经着手调查他时,他就已经知道己逃不掉了,腐朽的吸|毒生活让他窒息,他没想过逃。他心中有个地方,还在坚信着正道,即便他是个恶人。
他提前找了一个老乡,在他抢劫当天当围观的群众之一。
他要那个老乡当他的见证者,见证他最后一次违法是为了周琦,他扬言要给在老家的妻子配一套金首饰,表面展露给别人的无知贪婪,掩盖的是他私的内心。
他将因周琦而入狱,这样不管以后多年,周琦就算再怨他恨他,也永远忘不了他姜河,是因为她才坐得牢。
他还爱着她,他知道她不会再爱他了,即便不爱,他也要她永远的记住他。
牢房前隔着冰铁栏杆的对望,是对他年轻时候单纯爱恋的审判。
年轻的时候,时有两个人追求她,一个是山村里陪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个是城里乡来的教书先生。
青梅竹马比教书先生要更
爱她,爱到几近变态的地步,周琦选错了人。
最后一点的善意源妻子,姜河亲手将这份情谊毁灭,在结局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恶人,也彻底迷失了曾经的我。
……
室内烟雾缭绕,讲话的人嗓音醇厚醉人,深重悠远的语调,叹惋着那个贫穷的年代的故悲情故事,然而头的昏黄的光线,早已将旁听者从思绪中拉回,只着目于眼前独沉浸的讲述者。
专注认真的人最吸引人,付竞嘴里叼着烟,手底掀着剧本,不时低头敲几重点,他抽烟的时候喜欢眯眼,深邃的眼窝处露几条深刻的沟壑,抬头时,看到他干糙微裂的嘴唇,烟头炽红,燃灭的烟灰欲掉不掉,低头时见他侧颚锋锐,刀削般的廓透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精悍硬朗,深麦色糙的肤也在烟雾朦胧中柔和起来……
俊朗野的男人,乌漆如黑曜的眸底干净清亮,笑起来温柔,冷硬的线条也变得有了温度,待他目光不经意的触及,勾唇即是撩人。
在何盛眼眸变深的第三秒钟,林绪清冷的声音就立即打断付大爷拉拉的无限感慨,他前移了几被子,将己的脸怼到镜头前,扼腕叹息道:“果然还是写故事的人最懂故事啊!你说是吧,小何?”
小何正走着思,被不知不觉中忽视掉的人突然点了名,神经立马一个激灵,他偏头,就见林绪端坐在镜头前,笑意深深的望着他。
笑意深而眼底发凉,瘆得人鸡疙瘩骤然乍起。
“对!”何盛连忙附和,作一副茅顿开状,回敬对方一个恭敬有礼的微笑:“我想到一处去了。”
林绪笑着看他一眼,然后唰得低头扣了指甲盖,没理。
何盛:“……”
“故事就是我写的,我要再不懂,不得坏事了啊,”完全不知道身边上演着宫斗戏的付大爷,在听到林学长的夸奖后,心情不错的笑了几声,他掐了烟,收拾好了剧本放回抽屉里,看向何盛:“就这样吧,最煎熬挣扎的心理你都演得来,剩的几场戏肯定没问题。”
“借付编吉言,”何盛笑着朝他点了头,起身告辞:“谢谢您讲这详细,我现在轻松多了,后面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我希望我还像天相处的这愉快。”
“谈不上谢不谢的,”付竞开门送他去:“这是我本职内的工作。”
何盛笑了笑,离开时对林绪也摆了手:“那林老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