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秦穆尧和江心在秦府气派通天地成亲后的一个月,她废了双腿,又身中毒药,全身困乏,只得躺在己的院落里昏昏沉沉睡着。
因着秦穆尧在娶了楚荧后又这样光明正大地娶了妾室,楚老夫人在他二人大婚当日,就气得呕了血,那之后便是一病不起。
那天应当是阴天,楚荧记得分明。素雪跌跌撞撞跑回院子里,用手臂撞开屋门,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楚荧的身边,话中略带哭腔,双唇颤抖着跟楚荧说:
“姑娘,老夫人,去了……”
楚荧猛然睁开双眼,眼神颤抖,只觉得喘不上气来,只双手捂住胸,剧烈地呼吸,去嗅鼻那点淡淡的青竹香气,以求半点安神,却再无了半点睡意。
她怎偏偏就忆起了这件事?
明明还是大清早,日是阴天,外边无甚阳光,颇有几分阴森的灰白的光透过窗纸,落在楚荧紧紧蜷缩在床上的身子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
屋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朝她的屋子一路跑来的。
哐——
房门被人猛地撞开,脚步声跌跌撞撞。
楚荧的瞳孔骤然一缩,只觉得心跳都是沉重了几分,此情此景,她觉得熟悉得不再熟悉,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半坐起了身子。
素雪眼神惊恐,身体颤抖着,连滚带爬地,跪在了楚荧的榻前,对上楚荧一双有些呆滞的双目,两眼通红,双唇颤抖,艰难地吐一句话来:
“夫人,家中方才派人来了消息,老夫人,日,似是在家中呕血了……”
天地仿佛在瞬时间便静了,她不知道是无人说话,还是己此刻已经什都再也听不清,只觉得耳边又有什开始嗡鸣,头皮麻木,天旋地转。
楚荧先是愣了愣,继而身子剧烈地颤抖,无力和酸涩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她的身子和意识,原本撑着的身子又骤然瘫回了床上,楚荧想要张说些什,却发现己脸颊麻木,什都说不。
素雪样又如何经得住这样的打击,跪在榻前,眼泪便是从眼眶里滑了来:“夫人、夫人……”
楚老夫人,她的祖母,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是在她想要秦家和离时候立刻拍板意让她回府的人,是在她和离后穿了一身大喜的红色衣裳等着她回家的人,是在江斜来提亲时候悄悄替楚荧忧心的人,也是在她又嫁时候,为她在身后梳发的人。
这是她的祖母啊……
上一世,她的祖母便是为了她,呕血,一病不起。这一世,她做了这多,从秦家和离,又和和美美地从楚老夫人的眼嫁了去,怎却依旧还是到了这一步?
前些日子,祖母还拉着她的手,审问她,何时才让她过上世堂的逍遥日子。
怎?
怎够?
楚荧只是睁大了双眼,眼神有些呆滞,说不是震撼还是哀痛。
祖母还没死,但是祖母
还没死。
“扶、扶我起来……”楚荧颤抖着伸手臂,双唇艰难地蠕动,方才吐这几个字来,“回,回楚家。”
素雪上来搀住楚荧的手,扶楚荧起身,只是楚荧还未穿上鞋袜的脚才刚踩到毯上的时候,身子和大脑传来的无力,却还是让她身子一软,素雪反应不及,她便生生地跌坐在了地上。
“夫人,您振作些……”素雪也是跪在了楚荧的身边,眼泪却是悄悄地落。
“阿荧!”江斜也是听到了消息,才刚急着推门进来,便看见素雪跪在身边,楚荧则跌坐在地上的场景。
楚荧一头好看的长发有些凌乱,却依旧软软地落在地上,遮住一张脸,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却看得,微微颤抖的身形。
江斜却忽然无端地想起,十八年前,他的母亲,也是如楚荧这般,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身子颤抖。在抬头看清江斜的面孔的时候,那一双通红的眼,没有任何征兆地,两行泪便是从眼眶滑落了来。
那一瞬间,两道身影似是重合了一般,然后又在看清面容的时候,分开。
“夫君……江斜……”
楚荧喃喃地去叫他。
“你去叫人备车。”江斜差了素雪去,房间里只留了还坐在地上身子摇摇欲坠的楚荧。
江斜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楚荧。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冷静又狡黠,像一只小狐狸。后来,她美丽又端庄。再后来,他又见过了她的娇俏和羞涩。
她不应当露这样的神情。
江斜走到楚荧身后,然后跪身子,从后面伸手,将她圈在怀里,青竹清冽的香又铺天盖地一般地将她包围。
“阿荧,我在。”
感受到背后的温暖,楚荧的泪水又掉来,一滴一滴,落在江斜环着她的手背上。在江斜面前,她似乎是把己所有软弱不够坚强的一面,全都留给了他。
“我好害怕……”
江斜把楚荧拉过来,他面对面坐,低头,用己的指腹,将她面上的眼泪一点一点地擦净,然后又抱紧她,双唇落在她的发顶,却只是近乎虔诚地隔着发,去轻轻吻她的额。
“祖母还没事。”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早就已经超过了二人“合作伙伴”又或是“交易对象”的界线。
楚荧泪眼朦胧地抬头,对上江斜一双极为动人的桃花眼,有些懵懂地问:
“我该怎办。”
“阿荧,起来。”
江斜捧着她的脸,告诉她。
“我喊了大夫,已经在往家里赶了。”
“你不先在这里就垮来。”
“祖母还在等你。”
“不会有事的。”
楚荧看着面前的江斜,不知怎的,方才面上的泪痕早就被他一点一点擦净,但她偏偏不受控制地,忽然就又有泪掉了来,然后却是扯了一抹笑来。泪水悄悄濡湿了她的唇,晶莹透亮
。
看着他,她忽然就又安心来,因为他在,她什都愿意去相信。
不会有事的。
“抱我起来。”
她笑着向他伸双手。
第70章 诡异 换个方式,最后殊途归……
待江斜陪着楚荧一回了楚府的时候, 她已经完全冷静来了。
哪有时间焦虑从前和以后,楚老夫人现在只不过是病着,她便必须要去楚老夫人身边服侍, 做她所有做的事。
“姑娘、姑爷,这边——”知道楚荧听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回来, 家中人留了楚荧熟悉的护卫郑九在外边候着二人。
两人飞快地走在楚府之中, 才走到楚老夫人院子的门, 险些是院子里忙着来的人撞上。人的怀里还抱着带着红褐色大块血迹的被单, 斑斑血痕在绀青色的布料上显得刺眼又怖,触目惊心。人见是姑娘带着姑爷回来了,又赶忙行了礼, 又脚步匆匆,跑着去各行事。
不过才刚卯时,楚老夫人的院子里却是早已站满了人。屋里, 楚浩和苏氏在床尾寸步不离地守着, 楚鸣则还要安顿调度楚府上,人忙着去库房取药材, 或是接了楚老夫人换的带血的衣服换洗,还有人忙着去烧水煮药。
楚府上乱成一团, 所有人皆是焦头烂额。
见二人匆匆回来,房间里的人赶忙给楚荧和江斜二人把路让开,两人进屋,楚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又将二人引到床前。
沈大夫坐在床头, 为楚老夫人诊脉。
没有心思坐, 楚荧站在床榻外侧,隔着大夫,床帏微垂, 看不清祖母的脸,只看到祖母显得有些枯瘦苍老的身子。楚荧心中一紧,面色严肃,压着嗓子问那位嬷嬷:“嬷嬷,这是怎回事?”
这位嬷嬷跟在楚老夫人身边十数年,楚老夫人主仆情深,也是红着一双眼:“老夫人这些日子总是嗜睡了些,月初大夫来诊脉时候并未发现什异常,大家便只以为是入了冬身子困乏……谁想到,从昨日起,老夫人连着整整睡了十个时辰,老觉得有些不对,几次去请,老夫人都只说想再躺些时候。晨,老听见老夫人咳嗽,以为老夫人是醒了,便想唤了老夫人起来,谁想到,才刚坐起来,老夫人就直接呕了血……”
事情一,楚鸣也没忘记第一时间就派人向承阳候府递了消息,之后的事,楚荧便也知道了。
走到床边,楚荧悄悄去看楚老夫人,楚老夫人只是阖着眼静静躺在榻上,除了双唇显得苍白,只有唇纹里还残留着些没来得及擦净的干枯血迹,显得极其刺眼,剩的与平时睡着了无异。楚浩坐在床位的圆凳上,死死盯着床上的母亲,不言不语,却分明看得楚浩面色铁青,而苏氏面色苍白,手紧紧地握住楚浩的手。
看见楚荧在见过楚老夫人的样子之后落寞又心痛的神情,江斜也不知此刻该如何声安身边的楚荧,只像苏氏握着楚浩的手一样,牵住楚荧的手。
楚荧心
中紧绷着一根弦,低着头没有说话,拉江斜手上的力气,却是不觉地重了很多。
沈大夫给楚老夫人看过脉象,翻开楚老夫人的眼皮检查了看空,又伸指探了楚老夫人的呼吸,叹了气。
“大夫,如何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大夫身上,楚荧急忙上前去问。
“老夫人脉象有异,略有些快,却又不明显……依我看,应当是中了毒的表现。”沈大夫缓缓地开道。
楚荧眼神一滞,额角都快要浸汗来。
“毒素是慢性毒,换做寻常人,怕是中毒许久才会现反应——也是老夫人身子弱、病症这才发作得早,发觉得早些。如老夫人有呕血之症,沈某先开上几副药,让好好让老夫人服了,再煮些流食喂老夫人,看看情况……剩的,便也只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