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本心中激荡，却被他这句逗笑，他握住他的手，“我这一生，不论长短，早就是你的了，三郎，我一颗心一个人，未来五十年人生，都给你了。”

叶骁执起他右手，在指环上轻轻一吻，明明没有碰触到，沈令却觉得己被他烫到了，一点热意带着一股若有若无地痒沿着被他吻过的地方，一路滚过去，到了心里，像是被一小团羊绒若有若无的搔着。

叶骁看他，哑声道，聘也了、合卺酒也喝了，阿令，你告诉我，一步该做什？

沈令羞不抑，却还是攀着他肩头，半垂着眼，浓黑睫毛扑簌簌地轻颤，他低声道，“……却簪除缨……”

随着他的话音落，叶骁抽他头上那根犀角补金的簪子，解开他发上缨带，沈令满把黑发如流水一般落在他掌中。

菲薄的雪色中衣从肩头滑落，乱云一般堆在手肘，沈令阖着眼，吻了上去。

他如一朵纤薄的花，落在叶骁怀中。

第十回 摇水玉（上）

第十回摇水玉

两人快黄昏的时候才终于有空泡一泡温泉。

沈令带了瓶灵溪酒，放在木盘里，在乳白色的温泉水面上浮着，沈令伏在叶骁怀里，叶骁正给他洗头，每一缕发丝都拿混了茶籽油、蛋清、桑白皮的藻豆仔细地洗了，确定顺滑无比之后，抹了花露油再给他盘上，用簪子别在头顶。

沈令被他折腾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浑身酸软，而水温又好，靠在他肩头几乎要睡过去。

叶骁问他怎找着这地方的，他迷迷糊糊地说别人告诉他的，他亲来看过，才带他来的。

说完这句，他勉力睁开眼，手指抚上他额角那道不易察觉的旧伤，他低声道，老人说这里的温泉润肤养颜去疤除痕，你生得这好，我舍不得你身上有伤。

“那应该让灿灿和五娘也来泡。”

沈令瞥他一眼，说那是然，但我和你要来头一遭。说罢便紧紧揽住他肩颈，枕在他颈窝，放心地睡了过去。

原来，沈令彻底放心之后，是这爱啊。

柔软、容易害羞但是坦率，会飞红面颊在他耳畔颤声低，说，三郎，好舒服。

还会像只小猫一样，靠在他怀里，全无防备地睡着。

叶骁颇感新鲜，看他睡着，也不闹他，就在水轻柔地按着他的腰。

沈令被他按得舒服，又往他身上蹭了蹭，两人肌肤挨蹭，水软酒香，不消一会，叶骁也困起来，怕两人一起滑到水里，便揽着沈令上了石，拿裘衣一裹，钻进帐子里。

沈令真的被他累狠了，平常那警觉的人，这样都不醒，只小小呜咽了一声，就随他折腾，他轻轻在沈令额上吻了一，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就心满意足地睡去。

在叶骁睡去的那一瞬间，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睁开了眼睛。

他的面前是雪白而大，寝床一般由白骨构成的王座，垂着用人的长发编织而成的帷幕。

叶骁从不做梦，而他会在每一次生死垂危的交界来到这个地——但他天并没有遇到危险。

他忽然想起，他从来没见过帷幕中女子真正的面目。

他从来都是隔着帷幕交谈，偶尔帷幕中会伸一只带血的手、爪子、或者不知道是什东西的肉块。

而现在，帷幕慢慢掀开，他第一次看到帷幕后那个在某种意义上，才是他母亲的女人。

——叶骁看到了己的脸。

与他一模一样，只不过更为小巧精致。除了性别带来的差异之外，他和女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女子有一双血色的眸子。

那张面孔镶嵌在丑恶得无法形容，由无数尸骨构成，大而臃的肉块上。

他听到那个熟悉的温柔声音道，“我的小鸟，你终于长大啦……”

然后女人树立起了身体，肥重的□□上不断有过于腐烂而掉落的肢体，她慢慢挨近叶骁，像是确认什一样，虚虚贴着他面颊嗅了嗅，然后，她笑了一——

女人整个上半张面孔猛然向后掀去，嘴张大，嘴角一只扯到脑后，露仿佛鲨鱼一般长满整个腔的数排獠牙，向叶骁一咬！

叶骁猛的后撤，女人却像只蛇一样贴着地面飞快游去，笔直弹起，一咬住了他的颈子——

就在他已经闻到女人满死血尸臭的刹那，叶骁的身上忽然绽开了一道朱色的光华，将女子猛的弹开——

女子像是被那道光芒灼伤了一样，发一声愤怒的尖啸，闪电一般缩回王座，整个王座开始抖动，像是有什兽在里头蹒跚蠕动一般，响起了带着一股怒气的咀嚼声。

叶骁抚着己颈子，看着王座，过了片刻，王座逐渐安静，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幽幽地叹了气，重又是之前的高雅柔和，“……我太心急了。小鸟，你被吓坏了吧？阿娘弄疼你了？”

叶骁无所谓地掸掸袖子，盘腿随意地坐来，“我没事。”说完他噗嗤一声笑来，单手托着腮，“阿娘你确实太心急啦，就算我长大了，我没有‘召唤’你，使用过你的力量，你也无法吃掉我，你忘了？”

帷幕后的女子有些赧然地道，“是啦，我忘了，太饿了……”说完，她有些撒娇地道，“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好好好好，我不提。”叶骁举起双手投降，他颇有趣味地看着帷幕后似乎因为害羞而缩起来的大身影，轻声道，“原来长大……是这个意思啊。”

“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女子的声音柔和了起来，她说，我的长大啊，就是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全心全意的爱他，然后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你才在不是生死垂危的时候，凭借己的意志，到阿娘这里来。

女子似乎在帷幕后侧了一头，叶骁听到了乌黑长发坠地的声音。

她的声音像一个小女一样温柔而好奇，她仿佛是一个真正的母亲，和己情窦初开的子促膝长谈，“小鸟，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个什样的人呢

？”

叶骁不其然地想起，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三岁那年，被父亲从高台上丢了去，他的□□濒死垂危，意识到了这里，见到这个称是他阿娘的女子。

从帷幕后伸了怪物一样的爪子，温柔地抚摸他的头、为他治疗、哄他睡觉，教导他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理。

他心底忽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柔软情感，他柔声说，我爱的那个人啊……是个身上有白梅香气的人……

他絮絮叨叨地和女人说沈令的事，女子听得开心入神，一直说了不知多久，叶骁的意识开始不稳，他知道，己在人间的身体要醒了。

他站起来，对女子说道，“你大概不相信，但是对我而言，你确实就跟我的阿娘一样。”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这个漆黑的空间，而帷幕后的女子则似乎愣住了一样，静止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忽然在帷幕后，发了长长的，嘶嚎一般的长叹。

她听到己说，是啊，我本就是你的阿娘。

一心一意，要吃掉己孩子的母亲。

第十回 摇水玉（中）

叶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他躺在帐子里，沈令裹着裘皮，在石上摆放食盒，听到身后响动，他转过头来柔和一笑，“三郎醒啦，你再躺躺，我把晚饭弄好了就叫你。”

叶骁嗯了一声，从后头抱住沈令的腰，整个人靠在他背上，沈令问他魇着了？他沉默着贴着沈令的背摇摇头。

他不说，沈令就不问，两人吃好晚饭，叶骁跳温泉，游了几个来回，刚靠岸，眼前水花一动，沈令从他面前的水中无声无息地钻来。

叶骁吓了一跳，沈令难得孩子气的笑声，然后他没高兴多久，就被叶骁一把捞过来，摁在温泉里办了。

俩人从温泉里折腾到岸上，沈令实在受不住，奋力往岸上去，被叶骁抓着脚踝拖来，跌回到他怀里，溅起的水花迷了眼，他面孔绯红，只断断续续地道，受不住了、三郎，你别闹我……

叶骁看他眼角一片媚红，一双往日凝冰结雪的漆黑眸子，如水意盈润，像是玉石化成了水，几乎要滴泪来，不禁心驰神荡，攥了他肩膀，压在他背上，轻声在他耳边问道，“沈侯真要我住手？”

沈令最听不得他这时候唤他沈侯，回头瞪了他一眼，耳根都红透了，却兀强撑着绵软声音，极小声地道：“……谁要你这种时候听话……”

叶骁欺身而上，终于摇落他眸子里水玉无数，滴在他肩头。

两人折腾到都没了力气，已经入了夜，即便是温泉，天黑之后也有一股凉意，沈令喘息稍定，依偎过来，他亲了亲叶骁的面孔，把他往按了按，让温泉浸到肩上，怕他凉着。

叶骁彻底餍足，他闭着眼，把沈令捞到怀里，坐到己膝上，一双手在水沿着往上一路揉捏，感觉着手紧实触感，抱怨道：“怎这样瘦。”

“我只比你轻一点。”沈令不服气，把他捏到腰上的手拍开。

“肉还是太了，你得多吃点。”叶骁了个结论，不接受一切反驳。

他睁开眼，仔仔细细看着这具吻过、拥抱过，现在就在己怀中的身体。

沈令肌肤白皙，平日也算养尊处优，兼之习武之人正在盛年，肌理细腻，左腰上那枝苍青色梅花被热水浸润，越发苍翠欲滴。

他挺满意的点点头，嗯，我的阿令身上没有什伤。

沈令却觉得叶骁身上的伤太多了些。他心疼地拿指尖抚过，咕哝道：“你身上的伤怎恁般多……”

“嗨，大部分是先帝打的。他不喜欢我嘛，见着就一脚，我那时候又小，一个窝心脚就从长廊一头滚到另外一头，谁知道撞上什。”他说的不怎在意，沈令听了却心疼。

他虽然从未问过，但是也隐约察觉到叶骁和父亲的关系不睦——提到父亲，他从未听叶骁唤过一句阿爹。他从来只叫先帝。

他心里只想，叶骁小的时候该是多粉雕玉琢一个小人，怎有人舍得这对他。

一想到短手短脚，团子一样爱的小小孩童被一脚踢开，他心里就痛不抑，双手捧着他面孔，细细碎碎地吻过。

叶骁稚气地仰着脸让他亲，过了好一会，他似是了一个决定一般，抬眼看向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