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车帘忽拉开,走进一身着玄衣长袍之人。
他平静落坐于马车的正位,生生将面对面的二人隔开。
一时间,空气竟骤冷。
叶裴瑜眸色中略有讶异,方放平呼吸坐着行礼:“官叶柏,见过萧王。”
杳窈轻嗤一声:“柏师兄做什还要维持表面那套功夫?”
“原来,师妹不仅靠上了三皇子,还傍上了萧王?”
“是啊,怎,十六年毫无音讯,连一个字都不愿我提起的你,如见到我有两个大腿抱,眼红了?若非我那日在寮云院恰巧见到了你,还不知你竟化名为叶裴瑜了?”
“裴瑜乃字罢了,我何曾化名?”
“放你的狗屁!”
“师妹说不过便爆粗语了?十六年来没有一点长进。”
叶裴瑜虽面上温和,但望向杳窈的目光与她的一碰,显然电光火石,滋啦滋啦火星子直冒。
那头萧元看不去,脸猛地一沉,不耐地吐一个字:“吵。”
杳窈鼻翼翕动一,气得倒仰。她抱臂靠在马车壁上,时不时瞅瞅叶裴瑜被暗器割破的衣袖:“又是这样,师兄早前也每次皆会因体力十分差劲被师父打得衣袖开花,日只跑了几段路便气喘吁吁了。”
叶裴瑜低头,方瞥见袖子破了:“嗯,师妹废这多说道,怕是又想为我缝补一番?”
萧元撑头怔怔望向叶裴瑜的袖子,双眼扬一道光。
“我为何嫁入新月,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会说与你听。”杳窈摊开手,朝他勾了勾,“衣服脱了,我为你缝。”
“三皇子不会泡醋坛?”
“我与他只是表面夫妻……别废话!爱给不给!”
萧元轻咳一声,二人方再度沉默。
“叶柏,你当年放走了胭脂,如本王将杳贵妃被害之事开诚布公,激怒了林贤妃,方给你惹了杀身之祸。”
“原来那几箭,是萧王射的。”叶裴瑜温文尔雅,一派彬彬有礼的模样,说来的话却句句带刺,“多谢王爷替官惹了杀身之祸,还好心救了官。”
“还有,”年好似早看透了他,一点也不奇怪地轻唔一声,“三公主身上那瓶药
,是本王亲手所制。”
听到这话,叶裴瑜起先一僵,他脑内曾就萧元与芙笙的关系想过多种,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话题说到祝芙笙的病,马车内又是一片岑寂。
车轱辘一圈圈转,叶裴瑜被直送入萧王府。
他一进门,双眼就直勾勾地盯在地上,一路看过去,满脑袋均是疑问。
萧王府,竟满地都是治疗心疾的药材。
他很难想象长了一张阎王脸,在战场上刀头舐血的萧元,会蹲在地上顶着大太阳种药草、浇水,甚至施肥……
“萧王身强体健,原是因为学成医术高明的大夫?”叶裴瑜旁敲侧击地打听。
对方冷漠又讥讽:“只比叶太医高明些罢了。”
叶裴瑜被梗住,也不再多说,埋头细细端详每一株稀有的药草。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都是这些年来,本王新月与西陵各地搜集而来。”萧元领二人进入他的书房,手轻轻按在一个玉石上,便显现一道暗门。
由阿星掌灯,三人入了密室,观得一屋子的奇珍异草。
叶裴瑜环顾一周,心里有了掂量:“这些药草要收集起来,并不容易,起码需要多年,敢问萧王何时开始收集这些药草的?”
“十年前。”
“哦?”叶裴瑜怀疑萧元在诓他,“据官所知,萧王的生辰与三公主年日,萧王如年得意,方年岁十五,如何在五岁时便开智着手此事?”
他随意拿起一棵风干了的药草:“官才疏学浅,却也知此味药对王爷的病并无用处,却是三公主养心丸中的必备草药,萧王竟五岁便为三公主做了这许多?”
杳窈起先以为萧元有收集草药的怪癖,如结合芙笙所说的字字句句关于那位“与倾”的话,又听到叶裴瑜一通炮轰,方想通了。
她错了,她不该嘲笑祝中林,芙笙妹妹与萧元,许真有那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一转念,她不由捂住嘴,竟被萧元感动到,睁大眼睛望向萧元:你五岁就对芙笙如此上心?
她错了,萧元你不是个和尚,你是个情种啊!
“叶太医对本王颇有微词?”萧元一扭头,盯得叶裴瑜犯怵
。
周边的气压忽泰山压顶般倒来,叶裴瑜眉头微皱,紧紧望着那个逼迫而来的年,好似己无意间触到了他的逆鳞。
“叶太医即便天纵英才,也没治好她不是?”
叶裴瑜双眸一颤,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萧王既然已费心多年,也应知道一些旧事了不是?当年若非官,萧王与三公主如,均不活,如的三殿,均是官苦心助其拖命的成果。”
成果?
年的笑意有些疏冷,尾音竟有些发颤:“日终与叶太医对峙,还请叶太医言明,景丰三年的所有细节。”
……
景丰三年,冬日。
一声婴的啼哭,骤然划破夜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萧王府立一叠叠的生死状。
那晚,得到消息的米公公,焦头烂额地奔向景华宫。
“回陛,萧王府的小世子诞了。”
“此等闲事,也来烦朕?滚!”
“陛,天降不祥呐,”米公公脚并用,爬几步凑上来,压低声音道,“小世子,胸有双生之心,国师预言,大恶降临,不详啊!”
“什……双生心?”
祝靖尚未有所反应,龙床上的杳贵妃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她惊呼一声,竟生生倒入祝靖的怀里。
她正怀着肚子,亦近临产,如听了如此骇人之事颇受刺激。
米公公的冷汗浸了衣襟,他盯着眼看喘不过气的杳贵妃,只见一缕殷红她的里裤流,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跟前。
“爱妃,爱妃!”祝靖不知所措,转头甩了米公公一掌,“还不快召太医!”
景丰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子时,萧王府小世子生,取名为萧元。
辰时,皇宫清月楼内,三公主生,取名为祝芙笙。
大雪越发肆虐,于重檐翘角上积了拳头般厚。
“陛,陛恕罪啊陛!”
清月楼内,拖不知第几个太医,他声嘶力竭哀嚎着,于院外整整挨了十大板。
数不清的宫女太监和太医哭爹喊娘,上有老有小的说辞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重复,声浪一波接着一波。
剩的太医
颤栗地跪在清月楼内,脑门贴地不敢吱声,抖和成一团,远远看去像一群铁锅上的肉圆。
米公公立在一旁,偷偷瞟一眼太医院众人,低头不敢吱声,帽尖因他不觉的颤栗晃得不像样。
骇人的寂静,唯有年轻的叶太医澹然正立,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倏然,他上前一步,郑重磕头:“陛,臣斗胆。贵妃娘娘早产致三公主心衰,本应夭折,然臣有一计,还请陛先恕罪,方敢言之。”
米公公转头又瞄了一眼襁褓,三公主小小的身躯此时因呼吸不畅而起伏,弱小的生命挣扎不息。
上言:“恕你无罪。”
“既然萧世子多了一颗心,陛不妨‘借’来一用。”
这家伙莫不是疯了?
米公公一眼瞪过去,清月楼一应人等均被叶太医骇人的言辞震住,看鬼似的。
宫女率先回过神,纷纷垂脑袋装鹌鹑。房内一排太医像鸵鸟,恨不得把头埋入地。就连早前称稳如泰山的针灸神手,也颤得跟老寒腿似的。
天底,哪有此等换心的先例?
谁敢找死头,嫌活的不够长?
“若失败,当如何。”
帝王威压泰山压顶而来,米公公吓得连忙跪。
他再看那叶太医,只见年人抬起头,不惧的余光默默瞥了眼正在榻上淌眼抹泪的杳贵妃,坚定道:“臣师从‘西陵华佗’,以身性命与九族担保,有必成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