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对她说起自己归期,又想起上回她来信时末尾附个句子:纵我往,子宁嗣音?
她喜读《诗经》,这便是郑风句子,既表思念,又有小小埋怨和嗔怒——即便我去找,便可以告诉我音信了么?
娇气又可爱。
他淡淡笑起来,想了想,又在信末尾补了句:子纵来,我亦盼归去。
折返江左还需耗费段时日,单是过江淮州之便耗去六日工夫。
大军打了胜仗,又有两位位大人在军,沿途所经之官员们自然免了要逢迎结,每至必大兴宴席。
韩守邺自坐上大将军之位以来就没打过这么痛快仗,回程之自然志得意满,全然忘记了当初自己怯战欲逃之事,每场夜宴都是来者拒、逢请必到,夜里喝至酩酊,次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周而复始。
小齐大人便没有么请了,每每邀约,这位大人都因故推辞,多是称公事劳碌便赴宴,夜夜都随军住在军帐之。韩大将军每每闻讯都是冷哼声,似乎在讥诮枢相规矩和板正,同时抒发着对这次退兵满,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别法子了。
这夜又是如此。
齐婴推辞了宴请回营休息,沐浴过后便了倦意,难得打算早些歇,后来又叫青竹了军帐,问他最近有无书信送来。
小齐大人说得笼统,实则却是想问沈西泠边有没有送信来,他上封信送去已有小半月了,却还见她回复,他有些适应。
青竹这样忠仆怎会听公子意思?只是最近风荷苑边确并无书信送来,他也没法胡诌说有,于是只摇了摇头。
齐婴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青竹退了。
小丫头……怎么信也知道回封。
他叹了气,又看了会儿书,便转里面打算睡,这时才瞧见床榻上被子是鼓,里面竟躺了个人。
齐婴眉头子皱紧了,立刻背过了身去。
这样事近来倒时有发,多是沿路官员自作主张,想着大人们北伐辛劳,军营之又无女眷,实在是容易。原先仗没打完自然胡来,如得了如此大胜,小小破个军纪也实在是什么大事,遂个个都心思活泛起来,开始往大人们床上人了。
齐婴之前就为此发过次火了,没想到天竟又冒这样事来。青竹和白松他们也是太过懒怠,个大活人被送他营帐里竟都发现了。
他实在有些动怒,以至于声音都冷了去,背着床榻上人沉声道:“我早已说过要再送人来——去。”
小齐大人这句话说得如此冷淡,就算是熟悉他人听了也该知道他是动怒了,可床榻上人却似乎晓得害怕,先是窸窸窣窣了床,随后还胆大包天从身后抱住了小齐大人!
齐婴眉头皱得更紧,立刻就要把人拉开,手还没碰到人,便忽而听身后人委委屈屈说:“我容易才找来,怎么这就要赶我走?”
声音温柔,泠泠动听。
……竟是沈西泠声音。
人确是沈西泠。
小姑娘实在是了本事,早在齐婴给她去信之前便打听到了大梁要退兵消息,当即便再也按捺住,偷偷带了个人就从建康跑了来,路北上来找他。
她实在太想念他了,又从未跟他分开过么久,彼时听说他要回返就天也无法再多等,顾跑来找他。
自然她也是全然无谋,也路打听着大军行路线,奔波了小半月,终于在淮州与人碰上了。
这小半月她十分辛劳,自建康至淮州有近百里之遥,她怕错过他,就得赶路赶得急些,有时晚上都休息,连夜奔波。冬日里样苦寒,她在马车里冻得瑟瑟发抖,却也肯去寻个客栈休息,宁愿受冻也要继续赶路。
着了似。
所幸这些辛苦没有白费,她终于在淮州与大军碰上了。
她让六子去把白大哥找了来,问他能能让她见公子。白松见她来了,贯没什么表情冷脸都惊讶得有些变了,过了半晌才平复来,斟酌了斟酌,又趁夜把她带了齐婴营帐。
她军营这路都是又紧张又喜,只可惜她到时候齐婴还没回来,据说仍在外应酬,她便先坐在床榻上等他,只是她因路奔波甚是辛劳,时已然极为困倦,是以等了没多久便小心睡了过去,直到方才齐婴叫青竹来,两人交谈声才把她吵醒。
时隔半年余,她终于又听到了他声音,低沉、冷清、令她心安又心动,让她乎子就湿了眼眶。
她当时差点就要奔过去抱住他了,只是她又很想让他先发现她,从而看到他眼露惊喜之,便压着悸动没有从被子里跑去,哪料等他来了,便先要赶她走,而且听话意思……他似乎把她当成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