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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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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来了一位医生,每天都有不少人看他。

他很俊美,治病之余,甚至愿意为那些生来携带疾病的人动手术。这些通通都是人们趋之若鹜的理由。

当联邦苛求先进文明的极致,也让部分人生来就被舍弃。医院愿意倾力救助截肢者、毁容者和一切的意外创伤者,但不愿意治疗一个天生疾病者,哪怕只需要小小一场手术。

联邦推行基因筛查长达百年,追求最完美的人类,未知的自然分娩就是一种忤逆。

路西娅很开心,哪怕她并不能完全理解父母与医生之间的对话,但她知道她马上就要迎来一场改变她人生的手术。小女孩蹦蹦跳跳,在诊室后面的小院子雀跃等待。

医生才搬来这里不久,还来不及精心打理的小院子显得有些光秃秃的,但路西娅逐渐看到了精心的痕迹。无甚绿意的土地里突然多了一小片翻过土的栽种,快的已经挺出了枝茎,慢的还在等待破土,但细看却十分规整,甚至觉得栽花人一定刻意测量过每棵植株的间隙。

“小心,你要踩到我的花了。”

就在路西娅快一头栽进去的时候,有个声音喊住了她。虽然是不满的口吻,但被那个人说出来就理所当然,路西娅看到了他,他站在对面,像太阳像星云像珍宝,随了这世上一切的璀璨。小小的女孩看呆了,只知道这是好看,与医生截然不同的好看。

他走过来。太阳灼眼,珍宝蒙尘,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他才把眼睛蒙上。无尽的憾恨惋惜,是人类共通的情绪,小路西娅代替这里众人见到他,这份浓烈也许就是遗憾的聚攒。

他和路西娅隔着他的花田。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女孩是病人,在这里等人。但路西娅一时间却犹豫了。听爸爸妈妈说,她马上就可以做手术了,再也不会被人嘲笑可怜,能交到真正的朋友了,她还要说么。在女孩迎来人生黎明的前夕,她前所未有地对自己的现有身份感到恐惧。路西娅紧张且害怕,可当她看到对面人蒙起的眼睛,路西娅有了面对同类的共情和怜悯,她很用力地抿紧唇,努力绷得直直的嘴唇吐路实话。

“我跟着大人一起来的,想让医生为我做手术。”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让人很有倾诉的欲望。路西娅接着说道。

“……因为我长着兔唇……还好医生说没关系的能治好,我和爸爸妈妈都好开心……”

“兔唇,”他终于有了反应,脸还特地往女孩这边偏了些,“你像小兔子吗?”

他指出了路西娅的伤疤,但说的话又让路西娅不是那么难过,路西娅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路出笑容,小姑娘其实还有一双酒窝。他听到了路西娅的笑声,仿佛就看到了女孩的酒窝,也跟着笑了。

路西娅摇摇头:“没有那么像,因为兔子更可爱一点。”

她没有说谎,还把事情说开,路西娅心情突然松快了,她望着青年,突然好希望世上的不幸会被分担,而幸运会被继承。小女孩把话说得那样真切。

“你也可以去求求医生,他一定也会帮你治好眼睛的!”

他只是摇了摇头。

“不能治的。我的眼睛见不了光。”

小路西娅很迷惘,因为对方并不难过,他说这句话时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他甚至准确无误地为他的花田浇水。他真是路西娅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

“好玩吗?”席归星说。

阿嘉德扔下手中水壶,此前他视若珍宝的花田一下子又不重要了,他转过身来,笑嘻嘻显然没有被戳穿的尴尬羞惭,这让阿嘉德有一种奇异的纯真感。

“妈妈看到了?”

席归星懒得说他了。阿嘉德有时候真是孩子心性,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小虫子,也是阿嘉德全然蜕变后能留给席归星的仍然熟悉的片面。

除此之外呢,成年对于阿嘉德来说,温柔的伤痛太多。席归星就有了无尽理由,包容阿嘉德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阿璨,你不用这样的。”

席归星很多次对阿嘉德说。白日、夜晚,他自觉蒙眼、他偷以喘息,他把漂亮的虫眸遮起,不再像曾经那样爱出门疯玩,席归星在整片星际流亡辗转,阿嘉德囿于他们的家苟且偷生。

对此,阿嘉德永远只是笑,在对妈妈胡搅蛮缠的撒娇中巧妙地绕开这个话题。他的委婉他的拐弯,殊不知绕过席归星心防,在心上狠狠开一枪。于是补偿有了借口,星星本该在夜里璀璨,哪怕是在潮湿不可说的爱欲里。阿嘉德有了特权,他看到了夜里的妈妈。

他学种花还跌跌撞撞,爱的那朵玫瑰已经盛开艳到糜烂。修长的茎干是妈妈两条仿佛可任意弯折的腿,朝生暮死是庸俗的花,妈妈的花则朝死暮生,只供夜里观赏,就这样拥有了世上最隐晦的纯真。阿嘉德才知道,他原来是这样得有先见之明,才能早早把妈妈比喻作雪山玫瑰。雪山玫瑰本就是一种纯真。

他学了这么多了,一头栽进花卉里,现在恐怕要比他的人类妈妈更了解花,但当阿嘉德看到妈妈的花,他依然晕头转向。他凑得很近,意图把这朵花看清,席归星伸手挡他的眼睛,但妈妈很快又在眼睫飞颤中将手放下。阿嘉德轻轻笑,他昏头啊,宁愿不信这是妈妈的补偿,而当做嘉奖。

他要去摘花了。

“嗯……”

席归星发现自己竟难以制止那种闷哼,这比他对阿嘉德张开腿更加羞耻。

“妈妈,”阿嘉德对席归星的反应时刻关注,“我弄痛你了么?”

虫子对待他曾暂居过的妈妈巢穴举止小心至隆重,他所没有的、又一生向往的、长在妈妈身上而迷人的器官,阿嘉德太无措了。

“我剪指甲了。”忍不住的,阿嘉德小声为自己正名。

席归星大脑都要烧坏了,轮到他闭眼,嘴唇抿得很紧:“这种事情不用说……”

“为什么不用说。”阿嘉德皱着眉,但他又不善于和席归星争辩,他只能用那种温柔埋怨的口吻企图说服他的妈妈,“妈妈,做这件事的时候,你总是皱眉好像不开心。我想你快乐的,又怕自己做不好。所以要问你,也想妈妈回应我。”

席归星捏住了阿嘉德还欲喋喋不休的嘴巴,人类躺在床上,有一种很难以言述的目光凝望他的虫子,然后轻声叹息。

“真是……败给你了。”

阿嘉德当然无法明白像席归星这样的人他一句叹息的话到底有多复杂的含义,他只能倾身过去,趁机偷亲到席归星的唇。阿嘉德很喜欢接吻,哪怕他也不明白吻的含义。

随着他动作,手指去往甬道的更深处,他们更交融,亲密为一体。

也就忘了,保护阿嘉德,是否还是问心无愧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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